“滴答、滴答、”像血液在缓慢地淌在地面上。“滴答、滴答、”像点滴的药液滚入血管中。“滴答、滴答、”像心跳监控仪在正常工作。我闻到了清凉的气体,双眼却紧紧相黏,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睛。酥麻的疼一点点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的灵魂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还活着。我曾无惧死亡,愿意冲在最危险的前面。我曾期待死亡,清算这繁杂的一生,叫爱恨归于平静。但此时此刻,我由衷地感叹,活着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无关任何人,无关任何事,只是活着,足以欢欣鼓舞,未来尚有数十载,能够继续虚度。我听见了极轻的轮椅滑过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熟稔得仿佛刻在灵魂尽头。我的右手被那人握住,轻轻的、颤抖的,冰凉的吻落在了我的手背上,连同冰凉的泪水一起。我听到他说:“陈和平,你怎么还不醒。”但我动不了,也回应不了他的话。“陈和平……我求你醒过来。”他的泪越来越多地淌在我的手背上,哭得也越来越大声,他趴在了我的大腿上,崩溃了一般。“和平哥……我离不开你,我离不开你……”我猜他现在一定很难看,我喜欢看好看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拼命地尝试睁开眼睛。我将那归咎于他哭得太难听了,吵得我脑仁疼,所以,当我终于睁开眼睛,能够勉强挪动嘴唇的时候,说的哭声骤然停止,张晨抬起头,看着我。他的脸色很苍白,黑眼圈却很重,偏偏眼睛还是布满血丝的红,这样的确是不怎么好看的,但我偏偏挪不开眼。“你……你醒了?”“你可以掐自己一把,看是不是梦。”张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去掐自己,反倒是伸手摸了摸我的胳膊,又挪动轮椅,摸了摸我的脸,我实在没什么力气,就只能任由他摸着,说:“公司怎么样了?”“你刚刚醒来,先不要去想这些。”“不想这些,恐怕没办法好好休息。”“吴铭从国外紧急回来了,暂时控制住了大局。”“他怎么回来了?”“我通过吴清飞喊他回来的。”“你为什么不亲自接手,律师团没有联系你?”“他们在你抢救的时候就赶来了,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也立了个遗嘱,等你死了,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扔给我。”“礼尚往来,仅此而已,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离开这间医院,”张晨闭上了眼,颤抖着唇,“我不想离开你。”他这个回答太超纲了,超过了我刚刚设想的所有的答案。“张晨……”“嗯?”“你这样不怎么聪明。”“我这辈子的傻,好像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他小心翼翼地趴在了我的大腿上,但我也动不了手指去摸摸他,抱抱他。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我嗯了一声,他就又喊,喊着喊着就没动静了,从平稳的呼吸声中可以辨别出来,他睡着了。我不知道我睡了有多久,大概有一段时间了,他这些日子,过得很辛苦吧,睡吧,睡吧,好好养养精神。我也闭上了眼,再醒来的时候,手脚恢复了一些力气,医生们在小声说话,夹杂着张晨的声音,我睁开了眼,撞上了张晨的视线,医生开始询问身体感受,我配合调查,做了些检验。下午时分,吴铭带着几名我在公司的心腹前来见我,出乎意料的是,吴铭甚至还向张晨打了个招呼,我以为这两个人会看不顺眼彼此一辈子呢,就不知道我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两人竟像是有些交情了似的。我的床褥略抬高了些,录了一个简短的视频,粗略剪辑后就对外公布了,用来稳定军心。我知晓我已经昏睡了十天,医生说有一定的几率会变成植物人,但可喜可贺,我醒了过来。大多还是些工作上的事,我简单应对了一些,过了一个小时,张晨就开始过来轰人离开,吴铭自然不干,两个人拌了几句嘴,最后还是我站在了张晨的这边,叫吴铭整理好资料发送到我的邮箱里,等休息一会儿后再看。“探病”的人离开后,张晨又趴在了我身上,许是询问过医生了,他这次向上爬了一会儿,我能勉强动一动手,就忍不住去摸他的头发。这样养了三天的病,张晨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跟着我,连我想要如厕,他也从护工的手里拿过尿桶,亲自给我把尿。他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还要去照顾我,我劝过他几次,叫他把事情交给护工,他就不高兴,一不高兴就直愣愣地看着我,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滚下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