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生出一点刺来,如果他当年一个人住公司,又为什么要选双人床。“里面的床不用换的,是双人的,我那时候嫌单人的躺着不舒服,都选的双人床。”“嗯。”“我没让别人睡过,那里以前是我的地盘,谁都没让进过。”他解释了一句,我却更生气了,我一直不愿意去想他过往的那一摊子烂事,他反倒要自己挖出来。但我总不至于跟一个病人生气,就不说话了。我不说话,张晨也不说话了,他顺手拿起了手机,开始玩儿游戏。他人聪明,运气也好,十连抽了一波,两张sr,一张ssr。我不玩儿游戏,但看他扯起嘴角,就知道这是个还不错的结果。他偏过头,看向我,说:“陈和平,给我你的付款宝号。”“[eail&160;protected]”“密码?”“我生日。”我就眼睁睁看着他划走了我一万块钱,冲进了他的游戏里。我有点肉疼,开了口:“那张卡连着我以前在体系里的工资卡。”“嗯哼?”“总共也就几十万块钱……”“你心疼啊?”“你换个支付方式,给你的卡随便刷。”“我不,”张晨头也不抬地又冲了一万块,“花别的卡你不会心疼,这么花你才会心疼。”“够了,别花了。”我的脑仁疼了起来,怒气翻滚简直控制不住。“你管不了我,我乐意。”张晨抬起了头,手指依旧噼里啪啦地按着,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他总是这样……我的理智起不了作用了,大脑一片空白,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张晨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手机躺在墙角,屏幕蛛网密布,依旧播放着欢快的背景音乐。我的掌心还残留着他脸颊的温度,隐隐有些发疼,我看着他低垂着眼,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我的呼吸却变得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束缚。我知道,我心疼。张晨又咳嗽了几声,吸了几口气,他说:“我故意惹你生气,以为你骂我几句心里会舒坦舒坦,还真没想到,你会打我的。”我顺着他递过来的台阶走下了一步,说:“你干嘛招我,我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打你。”“就是有点怀念咱们总怼来怼去的时候,”张晨抬起手,捂住嘴唇,又咳嗽了几声,“你那时候总让我不痛快,但是看着特别好看。”“第一,我从来和好看没什么联系,第二,你大概有病。”“我没有病,陈和平,”张晨放下了手,特别随意地说,“我就是很爱你。”“一边说着爱我,一边在外头养着那些人?一边说着爱我,一边毫不留情地利用我?一边说着爱我,一边拿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我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我深爱过他,憎恶过他,放弃过他,到最后心疼了他。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没什么可后悔的,我也相信他的的确确是爱着我的,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他分明爱着我,为什么能做出这些事来?爱一个人,不是该让他快乐么?不是该专一深情么?不是该保护对方么?我看着张晨,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但他沉默着,给不了我一个答案。或许可以给我,但实话总是太过伤人,他不愿意给。人总是追逐着得不到的东西。张晨追逐着他母亲虚伪的亲情。我追逐着张晨排在后列的爱情。等着人到中年,开始满身疲惫,试图淡忘年轻时的是非,告诫自己,不要计较曾经。张晨已经变成这副模样,而我终究忘不了他,两个人缝缝补补凑凑合合,也能过下去。这是我预想的未来,不用再去计较太过情感上的得失,一天又一天过,怎么过都是日子。但张晨总在逼我。一把年纪了,谈什么爱情呢?不如谈谈钱,我赚钱,他花钱,我养着他,同他在一起,这不就够了么?做人总不能太贪心,也不能太较真,不然,这日子过不下去。张晨一直沉默着,就在我以为他要一直沉默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陈和平,你知道沙漏吧?”“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这话题未免太过跳脱。张晨撩了一下头发,将银白的碎发别在了耳后:“那你听我说,不要插话,好不好?”“好。”我答应了他。“你看沙漏,一开始,上面的玻璃球里堆满了沙,下面的玻璃球空荡荡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张晨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他讲得很慢,有时会停一停,“沙顺着狭窄的管道向下流,下面玻璃球的沙会越来越多,多到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似的,上面的玻璃球就会一点点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