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已经开春的景色。寒冬已过,纵然现在空气中依然带着几分凉意,但仍旧挡不住新枝嫩芽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冒出。接连送来的这两条消息,就好像眼前的景色一般……“太明显了。”像枝头和泥土上的嫩绿,只一星一点或许并不显眼,但一旦汇聚在一起,却明显的在提醒你,春天来了。而长公主和傅毅洺在提醒他:陛下就快撑不住了,你来,还是不来?机会就在眼前,你要,还是不要?下人一怔:“王爷,您是说……他们故意让您知道的?”“不然呢?”淮王轻笑一声。“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也知道不可能除掉我所有的眼线,既然如此,索性不费这个力气。我想知道什么,她就让我知道。”“那……这次咱们……还去不去京城?”下人低声问道。这其中的“去”自然不再是像以前一般停留一段时间就回来,而是入主京城,做大周之主。淮王回到桌前,重新坐了下来,看着桌上那封书信,笑了笑。“去,自然要去。”长公主赌的就是他一定会去。因为庆隆帝这次若真的病重归西了,太子就会名正言顺地登基。而太子不是庆隆帝,对他这个弟弟并无亲厚的感情,绝不会允许他时常回京。那时他若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就会被打为乱臣贼子,即便起事也难以得到众人的支持。唯有庆隆帝病重的时候,才是他下手的好时机,可以以探病为由回京,借机矫诏,谋夺皇位。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所以,长公主敢赌,他不敢。他若因为谨慎而放弃,机会便可能转瞬即逝。下人了然,点头道:“属下这就去准备!”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房门关上后,淮王提笔写了一道奏折,写的很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但是写完之后却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不日便呈递到御案前。这次的奏折如他所料,批复的非常快,和以往一样只有一个字:准。淮王看着这个朱批,勾唇笑了笑,对早已准备好的众人道:“启程,进京。”武安侯府,王重天看着眼前三岁半的傅清玥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啊!看着就比他爹聪明!”傅毅洺冷哼一声没说话,傅清玥则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留着山羊须的怪伯伯。“娘,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师父吗?”唐芙点头:“是啊,玥儿不是很喜欢娘做的那些小机关吗?其实娘会的都只是皮毛而已,娘的这位师父才是真正的高手,你若跟他一起学的话,能学到很多更有意思的东西的。”王重天捋着山羊须跟着点头:“不错不错,你娘因为入门晚,学到的东西便也少,你若现在就开始跟我学,我便将我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你,如何?”傅清玥眼睛亮亮:“那……可以有爹爹那样的弓箭吗?”“可以!”“还要爹爹那样的大宝剑!镶很多宝石的,不要木头的!”“可以!”“还有……还有娘用来藏糖豆的木匣子!也能教我怎么打开吗?”“当然可以!”王重天一概毫不犹豫地答应,最后加了一句:“只要你好好学,想要什么有什么,这些全都能自己做出来!”也就是说要靠傅清玥自己动手,而不是他直接给他。小小的傅清玥此时还不知这有什么难,美滋滋地答应了,觉得自己肯定很快就能把这些全都拿到了。另一边的傅毅洺始终安静地看着,并未对王重天的言论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之类的。这样不说话不顶嘴的样子完全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风,但王重天沉浸在收徒的喜悦中,并未注意。直到半个月后,他险些烧掉了半边胡子,才总算明白傅毅洺当时为什么连屁都不放一个了。“这哪是给了我个徒孙?分明是给我扔了只皮猴!自己管教不过来想让我给他管教?我当初管教他还管的不够吗?”他拎着傅清玥上门表示要退货,想改收那个才一岁多点刚学会走路的傅清宸为徒。哪知道傅毅洺却抱着傅清宸笑呵呵地看着他:“行过拜师礼便是你门下的子弟了,随你调教,不退不换!”傅毅洺把自家皮猴又打包还给了王重天,王重天怄的不行,又无可奈何,只能将傅清玥散养了,一心盼着等傅清宸再大些看看他的资质,若是跟他哥哥一样聪明,又能像他母亲一样乖巧懂事就好了!但是在这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淮王进京的前一夜,他与傅毅洺一起将唐芙和两个孩子护送到了公主府,让他们全都住在这里,免得到时候出了事,要分派人手守在两处。安排好一应护卫之后,他才去见了长公主一面。长公主知道他要来,正在正院等着,待他来后让人上了茶,道:“都准备妥当了?”王重天点头:“公主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淮王入京了。公主府的护卫也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只要京城尚在,就不会让淮王的人到府中扰了您和夫人少爷们的清净。”“那就好,”长公主道,说完又看了王重天一眼,“这些年,辛苦你了。”王重天笑了笑:“不辛苦,这些事比起当初教导侯爷和现在教导世子来说轻松多了。”“我本以为侯爷虽然自幼顽皮,但与夫人这般聪慧懂事的女子生下的孩子多少应该会像夫人一些,能有几分沉稳,哪想到如今的世子竟比当初的侯爷还顽皮。这才多久,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他折腾散了。”说到孩子,长公主自然也少不得多说几句,眉眼间尽是慈爱欢喜。“玥儿的确顽皮了些,不过我看倒比珺儿小时要懂事几分,最起码不会惹我和他娘生气,我们平日里说话他还是听的。”“那这孩子是看人下菜碟啊?我说话可不见他听进去几分,跟当初的侯爷没两样,我现在就盼着二少爷快些长大,好换个徒孙,免得徒孙还没教出来,我自己就先被气死了。”话是这么说,但王重天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显然并不是真的嫌弃不想教徒,只是随口聊几句罢了。长公主哈哈大笑,又与他聊了许久,从傅清玥傅清宸兄弟俩聊到傅毅洺,甚至回忆了些傅毅洺的父亲幼时的趣事,直到天色渐晚,才起身告辞了。长公主让周妈妈亲自送他出去,在他走到门口时忽然说了一句:“元清,多谢了。”元清是王重天的字,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叫过了,而长公主上一次这样称呼他,还是三十年前。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是背着身摆了摆手,然后大步离去了。二月底,淮王快马进京,和以往一样,随行只带了数十随从,任谁看都相信他只是听闻庆隆帝病重,前来探望。毕竟庆隆帝与这个儿子感情深厚,就算别的王爷都不见,见一见这个幺儿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淮王抵达的当晚,宫中却发生了一场宫变。是夜,因为庆隆帝身体不好,淮王不放心,提出想在宫中侍疾。他没有带多余的人马,甚至连那几十名随从都留在了宫外,除了一个当年庆隆帝赐给他的内侍以外,身边一人未留。纵然让成年皇子留宿宫中不合规矩,但庆隆帝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淮王衣不解带的在他身边侍疾,直到三更天仍旧不肯去睡,看的一旁的太监都不好意思打瞌睡,强打着精神陪着,直到被外面一阵刀兵之声惊醒。“怎么回事?”他睁开眼茫然四顾,刚喃喃问了一句,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觉得脖间一凉,在想说话时已是发不出声音了,只能满脸惊恐地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倒了下去,留下满地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