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这会儿稍稍攒了些精气神,开口道:“倒是怎么一回事儿,传话的小厮也没说明白,你再同我说说。”朱氏便擦着眼泪道:“那天三月十五,嫣姐儿带着丫鬟去梅影庵上香,回来的路上惊着马了,人从马车里头给摔了下来,正巧广安侯府的世子爷也从那条街上过,便出手相救,把嫣姐儿给救了下来,原本也是一件好事情,大家互相不声张,我们兰家也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在京城也没多少人认识,本就想算了的,只说是个丫鬟不小心摔下了马车,让人救了,也好补全嫣姐儿的名声。可谁知两天后,广安侯府的下人就过来说起了亲事,说他们家世子爷瞧上了嫣姐儿,要收了她做小妾,现如今还在太后娘娘的孝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问问我们的意思,能不能先送进去做个丫鬟,等太后娘娘过了孝,他们家世子爷娶了正房奶奶,再抬了嫣姐儿做贵妾。”朱氏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你那个兄长,一门心思就想着勾搭上广安侯家,如今广安侯管的可是户部,天下的皇商都在他手上,这让他如何不心动呢!可偏生嫣姐儿不肯过去,跟你兄长闹了一场,如今已是两日不吃不喝,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到偷偷给你递了消息,让你给出出主意的。”兰姨娘听朱氏说完,大至少也算了解了,只拧眉想了想道:“说起来广安侯家,祖上也是商贾之家,如今虽然封了侯,到底和国公府是没法比的,而且现如今的广安侯夫人可是明慧长公主,听说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的,只怕嫣姐儿进了洪家,未必有好日子过。”朱氏只点头道:“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她们若是正经要纳嫣姐儿为妾的,那如何就等不了这几个月?如今好端端的要让嫣姐儿进去当丫鬟?不是我说,我们兰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可嫣姐儿从小都是被人服侍的,何尝服侍过人?他们就这样开口,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兰家了。”朱氏又擦了擦眼泪,抬眸看着兰姨娘道:“依你看,还有什么办法补救?”兰姨娘依在榻上想了想,抬起头问道:“嫣姐儿是铁了心不想去?老爷那边回了洪家没有?”“嫣姐儿说了,便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她也不想去。”朱氏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老爷那边我还拦着,倒是还没回洪家的话,可这拖得了初一拖不了十五的。”兰姨娘这时候心里头已经有了想法,便笑道:“那就赶紧找个人家,把嫣姐儿嫁了吧,洪家是官家,今年理应守着国孝,自然是不能娶亲的,可兰家不过就是平头百姓,并不用守这规矩,只要找到了合适的人家,把嫣姐儿嫁了,就好了。”朱氏虽然觉得这办法可行,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就找的到什么合适的人选,免不了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如何去找什么人嫁了!”兰姨娘这时候也为难了,办法也只能想到这儿,只蹙眉道:“你再多少几个媒婆问问,还有千万别提起广安侯府的事情,没准有些人家怕得罪了权贵,反而不敢娶嫣姐儿了。”朱氏见也只有这个办法,便只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匆匆的从许国公府上回来,往绣阁里头看兰嫣。兰嫣此时正躺在床上,心如死灰,人如枯槁,瞧见朱氏进来,便转身对着床里头,也不去看朱氏一眼。几个丫鬟都在门口候着,眼里多少都透着一丝担忧。朱氏知道兰嫣心意已决,只开口道:“你姑母倒是替你想了一个办法,你若是同意,那我这就想办法去给你张罗,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怕也护不住你了。”兰嫣听朱氏这么说,稍稍就动了动身子,只勉强起身看着朱氏,眼底含着泪痕。朱氏便道:“你姑母说,你若是不想去洪家,那就让我们趁着这段时间把你给嫁了,你若是愿意,我这就去找了邢妈妈,让她各处媒婆家问去。”兰嫣听朱氏这么说,眼泪便哗啦一下子落了下来,只拉住了朱氏的手,抬眼道:“母亲还记得那日来府上送房租的时有才吗?母亲只派了媒人去问他,若是他愿意娶我,我这便高高兴兴的就嫁了,若是他不愿意娶我,那我便剪了头发去梅影庵当姑子去。”朱氏闻言,只吓了一跳,忙不迭道:“你这是作得什么孽啊?你也瞧见他那穷酸样了,连个房租都付不起,我如何能让你嫁给他?”兰嫣便起身冷笑了一声道:“母亲也想的太简单了,说起来他虽然穷酸,可他是个举人老爷,我们兰家虽然有几个钱,只怕在人家眼里,不过就是一个铜臭的商贾之家。”朱氏知道兰嫣说的有几分道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咬了咬牙道:“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呢?”朱氏终究还是心疼兰嫣,虽然舍不得她去广安侯府做丫鬟,可也舍不得她去梅影庵做姑子。兰嫣嘴角微微一笑,有些脱力的往床上靠下去,谁知道外头居然有人跑着来传话道:“太太,广济路上的孙媒婆来了,说是来给大姑娘说媒的。”朱氏一时也弄不清什么状况,只慌忙就起身了,又让丫鬟们照看好了兰嫣,自己则慌忙就出去招呼媒婆。那孙媒婆是广济路上有名的媒婆,十乡八里的都认识,朱氏也没少让她给兰嫣物色几个合适的人选。那孙媒婆见朱氏亲自来迎她,只脸上堆笑道:“我今儿爷算是行好事了,头一回见请媒婆的还给不起银子的。”孙媒婆说着,只把手上的那一个信封递给了邢妈妈道:“这是那时举人让我给带来的,他如今穷的叮当响,我也确实不好意思替他跑这一趟,看着他平常给我写字的份上,就腆着老脸来了,夫人要是觉得太失礼了,就当我没来过,我自己还觉得寒碜。”朱氏顿时心下一喜,忙让丫鬟去倒了茶来,接过邢妈妈递上来的信,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一封婚书,时有才在信中提及,来年若是能高中进士,必定前来迎娶兰嫣,只求兰家能不嫌弃他穷酸,许下这一门婚事。朱氏看着这一封信,差点儿就要念起阿弥陀佛,忙不迭让邢妈妈去哪了荷包赏过了孙媒婆道:“这份婚书我留下了,你去通知时举人一声,让他过几日就来下聘。”朱氏想了想,只一咬牙,让邢妈妈从房内的紫檀木匣子里头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孙媒婆道:“下聘要用什么东西,只管那着银子去买,遇上外人问起的,只说这是一早就顶下的亲事,反正我们都是从安徽那边来了,这儿的人也不知道。”那孙媒婆原以为这次肯定是要被人打出门的,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好事,只一叠声应了,高高兴兴的谢过了,带着银票去找那时有才去了。却说萧谨言和孔氏一起先回了文澜院,因还没到晚膳的时辰,孔氏就先行回了海棠院去。萧谨言瞧见阿秀正在次间临床的大炕上做着针线,正是那个寿字的屏风料子。萧谨言便开口道:“我方才瞧见了朱夫人,她看着似乎有些心事,平常她很少亲自上府上来瞧兰姨娘的。”阿秀闻言,只忙就放下了针线,站起来问道:“我干娘她怎么了?”萧谨言只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伸手看了一眼阿秀放在茶几上的绣品,蹙眉道:“我也不清楚,瞧着形色匆匆的。”阿秀垂眸,她从兰家回来也有了十来天的,说起来还真有些想兰嫣了,萧谨言见她这副样子,便松开了手中的绣品,转身负手而立道:“我最近在家里头养病也闷得慌,听说朱雀大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不如明儿我带你出去?”阿秀闻言,顿时就一双眸子放出了光彩来。田氏在赵老太太那边用过晚膳,回西苑的时候一众的丫鬟婆子已经把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田氏很会做人,官员外放是个肥差,当初也走了孔家的路子,所以这次回来给孔氏备了厚礼,吩咐婆子们一院一院的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