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猜到刚才从他额上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远去,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间或夹杂着冰块碰撞的脆响。片刻后,他额头上盖上了一块冰凉湿布,昏沉的大脑被激得一个激灵,他对外界的感知更明显了。——也察觉到,因为他侧着身的缘故,那湿布在额头上搭不住,那孩子一直躬着身,手按在那布上。这姿势对他来说显然有点费力,没过多久,按在额上的手就有点发抖,他又小心地换了另一只手,依旧按着那块布。时越:……良心、有一点点……就一点点痛……他在心里叹气,假作睡不安稳,翻了个身,又仰面朝上。这下子,那孩子总算长出口气,松了按湿布的手,缓缓地直起身来。不等时越再心情复杂下去,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没用的,这孩子的生机受损,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求生意识了……退不退烧也没什么影响,你这是在做白工……”“有那功夫,你还不如把我教你那符咒再练一练……”“……他不过是个凡人的小孩,灵根……也只是个下品的金灵根,还是下品里品相最差的那种。这资质最多修到筑基,到金丹都要碰运气,在他身上花功夫,一点用也没有……”那老头用的是传音入密。但时越的精神力,也是修士口中的“神识”,远比这个世界的人高,故而这会儿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眉头稍动了动:天命之子的随身老爷爷?他倒是不太在意那老头颇看不起他的那一番话——某种程度上,他说的也是实话。渔老还在苦口婆心地教训着韩易,让他别浪费功夫看这一个废人,好好练习符咒才是正理。时越忍不住在心底跟着点头:照顾他真是不必了……好好修炼才是正理……只是,那边渔老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他心里生出一种被人盯住的感觉,那视线不带什么恶意,但是这窥伺之感已经足够让人心底发毛。屋里这一大一小两个凡人小孩自然被他忽略了个彻底,飞舟上那三个刚刚入门的小修士渔老也没看在眼里。那这是……有大能路过?想到自己刚才听到那几小修士所说的“佛修大能”,渔老心底抖了抖,他寄身的那个吊坠闪了两下,那一点点幽光也灭了下去。——他可不像被那帮老秃驴给超度了!!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了,韩易疑惑地眨了眨眼,但也并未多想,只当那啰嗦的老头子终于说累了。他仍旧守着时越,兢兢业业地每隔一段时间换一遍湿布。时越:……这届天命之子怎么回事儿,连随身老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这届随身老爷爷也不行……孩子不听话,你就没声了吗?!金手指的尊严何在?时越心底默默吐槽,但事实证明,随身老爷爷的话,天命之子还是有放在心上的。韩易想着渔老刚才所说的“求生意识”,那浅淡的眉毛纠结成一团,一脸沉思地想了好久。然后时越就察觉到,自己嘴里被塞了一块东西。甜丝丝的,但这甜中又混杂了些说不上的怪味儿,口感也十分粗糙……像是集市上买的那种劣质糖块。那小孩趴到他耳边,压低了声,用气音悄悄道:“我这里还有糖,你要是醒了、我就给你……”时越:……这届天命之子怎么回事儿?!给小孩子喂糖算是几个意思?!!你的星辰大海呢?你的宏图霸业呢?!能不能有点追求?!——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也太低级了吧?!………………一通腹诽之后,时越……缓缓地……睁、开、了、眼……入目一张圆圆的、还带着些乡土气息的小男孩脸,唯一出彩点的,算是他的那双眼睛了——黑沉沉的、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那小孩看他睁眼,愣了一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露出豁了一颗的门牙。“泥醒啦!”这一大声,说话还漏风。时越:……不愧是天命之子,真是出乎人的预料之外。……不管怎么说,时越还是在这间屋里住了下。这飞舟不愧那“乌龟船”的别称,慢慢悠悠地荡着,那速度也就比凡间的车马快一点,从时越上来那一日数起,都过去了半个月有余。飞舟上的孩子,大如时越现在这个身体,也只有十三四岁,最小的那个堪堪六岁的虚岁。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有什么定性,被拘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飞舟里面,时日久了,总会闹出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