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越绕越偏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些奇怪——这路线,倒像是故意给吴胖子下套。庞坚璧觉得有意思地挑了挑眉,对着崔和笑了笑,道:“说不定是个妙人儿。”两人的步子倒不像是一开始那么急了,悠悠闲闲、颇有些看戏的意思。又走了小半刻钟,就听见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叫骂声。——是吴胖子那一把破锣嗓子。庞坚璧听见,就不由皱紧了眉。“我告诉你,我爹可是圣上亲封的卢国公……你敢如此对我,我、我……我爹饶不了你的!”接着,却是一道清泉般少年的声音,尾音轻扬,带着点明快的意味,连带着这逼仄的小巷都显出亮堂来了,“饶不了我?”庞崔二人都听出这话里的戏谑,可显然吴二并没有这觉悟,那滔滔不绝地咒骂声一顿,又透出些别的意味,“你现在要是马上跪地求饶,给爷爷松绑……爷爷看在你那张小脸的份上……给你个机会……”“毕竟那么好看的小脸,你也不想它毁了不是?”“哦?你还想毁我的脸?”吴卫脑子有不知怎么转的,竟然从这显然是带着笑意的话里听出些惧怕来。故而这次开口,语气又带了些洋洋自得来,“怕了?……小乖乖不怕,你听爷的话,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来过来,小手给爷摸摸……唔!唔!!”“唔唔唔”的闷叫声响过片刻,里面就没了动静。庞坚璧有点担心,上前几步,想去看看巷子里是什么情况。——虽然就他的想法,那个吴胖子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但奈何吴二有个好爹……卢国公可不会坐视自己幺子出事儿。待看清里面的情形之后,他又是一愣。十来个汉子手脚被绑,一个挨一个地蹲在墙角,按高矮个儿排列,十分整齐,可偏偏个头算是中不溜的吴二被提溜在最前面。看出这些人虽然都没动静,但是确实都活着之后,庞坚璧不由看向自己的好友。果然,崔和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些忍耐之色,看样子很想上前,把那一群人重新排上一遍。但最后,还是一脸忍耐地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庞坚璧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少年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庞坚璧笑声戛然而止。……怪不得方才吴胖子直说蠢话。色令智昏啊!辞官归隐的军师09崔府。崔逸之和自己的孙儿对弈。崔司空虽然棋品极差,酷爱悔棋,但是显然在自家孙儿面前,他还是做足了长辈的姿态的,棋品无可指摘。当然,也有可能是崔和的棋艺远逊于他的缘故……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对一个极端强迫症而言,就算是知道有些落子之处于整盘棋并无益处,但却仍旧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这与棋艺无关。只知道这一点,就足够崔司空立于不败之地了。一局终了,崔逸之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看着乖乖收检棋子的孙儿,开口唤了一声,“和儿。”崔和抬头。“听管家说,你最近常去城西。”崔和点头,“回祖父,是。”他顿了顿,又解释,“孙儿近来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后面的那个称谓,他说得有些迟疑。崔逸之听了,却不由挑眉。他知道自家孙子那眼高于顶的性子,这同他年轻的时候十分相似。那时候不知道的天高地厚,自觉天下大势皆被自己看透,世间名士除自己之外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一直到才学经纶、计谋经略、内政大局都被人全方面碾压之后……才学会重新做人。从“天下之人皆是愚者”到“除我与君外、世间再无能人”,再到“君之大才、逸之拜服”,最后就变成了“某所学半生,竟皆为纸上谈兵之废言”。这一系列思想转变,也就是半月不到的功夫。那之后,又是足足费了一年的光景,他才重新找回自信。——这世间确实是蠢人居多,但在那人眼中,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蠢人”呢?现如今从自己孙子身上,看见那点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崔司空唏嘘感叹之余,倒觉得有趣。只可惜……这世间没有第二个“鬼谋”再教自己孙儿重新做人了。不管怎么说,能得孙儿一句“朋友”,那可真是不大容易。崔司空对那人生出些好奇来,开口道:“若是你这朋友愿意,可以邀他来家中坐坐。”崔和闻言怔了怔,原本输棋的郁闷也散了许多,恭谨道:“孙儿谢过祖父。”能得崔逸之这句话,阿意若真的有意于仕途,这可是个极好的得举荐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