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既然是隐藏身份,当然不能去皇子府,而他们这一行人里面又有一个“钦犯”,普通的租院子也不行。不过,李景信毕竟是京城的地头蛇,这点小事儿还是能解决好的。几人在一个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的大院子里安顿下来。这里景色不错,但李景信却有些歉然,“此地偏僻,委屈先生将就几日了。”时越倒是摆摆手不太在意,偏有偏的好处,要是住的地段太好,他该担心碰见老熟人了,这么些年过去,那些人怕是早就老狐狸成精,可不像是李景信这么好糊弄。霍宽简直是一进来就不见了踪影,再出现已经是一身劲装,时越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的妆容也被他洗的干干净净。时越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可惜。李景信也看过去,一时甚至觉得有点陌生。看见主子和小先生都转头看他,霍宽只觉得脸上青白变幻,简直是赌咒发誓立保证“绝对不踏出大门一步”。那脸色苍白的小模样,像是被强抢的小媳妇。时越憋不住笑出了声,李景信盯着霍宽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气道:“算了,随你……这院中巡逻,你好好管着。”霍宽松口气领命,一脸劫后余生。那边时越看李景信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不由问了一句。李景信道:“褒国公高氏乃是我母族,此间院落便是他所置办,我如今既已安置妥当,自当登门拜谢。”……顺便打探一下京中消息。见时越脸上露出些微不赞同的意思,李景信本都往外走的脚步停下。“先生可是觉得不妥?”李景信顿了顿,又露出些苦笑来,“但……褒国公本就与我休戚一体,若是高氏再不可信,我……实在是不知这京中可去寻何人了。”“殿下母族自然可信,只是……”时越笑了一下,“游子远行归来,难道不该先去拜望父母、以宽长者之心?”李景信愣了愣,半晌才挤出一个“可……”字,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时越这话是很有道理,一般人家孩子回来,最先见的当然是父母,但……他的父亲是皇帝啊。时越:“不论何时,爹娘总是记挂孩子的。”李景信想解释说“天家无情”,而且他这次差点的死在北沧,也多半是哪个兄弟所为,话倒嘴边,却隐约想起幼年时,父皇将他抱在膝头的情形。——原来……父皇还抱过他么……父皇……会担心他?李景信这次回来,本打算隐藏身份,暗中搜集证据,待到调查清楚,再呈上御前,他知道父皇一定会秉公办理的。但他从没想过先告诉父皇,他回来了。——父皇会同意他暗中查探吗?万一父皇决定立即公开他回京、万一父皇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呢?不,后者才是正常的。李景信脑子里乱哄哄的,但是却很实诚地往皇宫走去。他穿的是侍卫服饰,用的是高氏族人的身份,一直到踏进宫门,他其实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去见父皇。正踟蹰犹豫间,一个弯腰躬背的小内侍走了来,低头悄声道:“殿下里面请。”李景信心里一跳:父皇知道了?!知道他回来了!勤德殿。李昀放下手中的朱笔,一旁的福公公立刻就会意把那一堆奏折收了起来,又有后面的小太监上前一步轻轻地在太阳穴附近按揉着。这君王早已经不再年轻了,少年时在前朝靡靡歌舞中,醉诉意气;青年时恍然惊醒,妄想以一己之力拯救家国大义,可很快他就意识到,那家国……根本就救不了……于是他征战半生,在废墟上重又立起了大盛……——【愿盛世绵延,天下百姓免遭离乱之苦】他也不知,如今的自己是否算是做到了这一承诺。看腻了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听够了盛世太平的靡靡之乐,他想知道……和他一同许下这诺言之人,到底是如何看待今日的。……许是老了,总爱想年轻时候的事儿。李昀抬手摆了摆,正替他按头的小太监连忙退下。大凡开国之主,气势总是不同于旁人,更遑论这位可是马背上得了大半个天下,建朝之后还亲征北沧的人。就是这些常在御前行走的内侍,在李昀面前,也总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见李昀看过来,福公公腰躬得更低了,揣摩上意是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基本素养,也不必李昀开口问,福禄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已经派人去请了,按脚程,这会儿也该到宣和殿那块儿了。”李昀“嗯”了一声,又哼笑,“老六倒是学聪明了。”福禄连忙拉起了个笑来,“六皇子一片纯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