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缓缓回头,看见了一双澄澈明净,布满了担忧的眼。
宋澜终于开了口:“我把我妈妈送进精神病院了,理由是她昨晚多次试图自杀。那里环境很差,管理很严格,和阿池曾经住的那种不一样。没了宋老夫人作为依仗,她在那里连寻死都不能。”
宋澜说:“我爷爷得了肝癌,是晚期,就剩一两个月可活了,现在宋家除了他,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宋澜说:“我不准备让奶奶也去精神病院了,她会坐牢。因为我觉得一个家庭中有三个精神病患者,好像不太好听。”
宋澜说:“宋老夫人彻底信仰上渡灵教的契机是绝缘水,她有一次对冯小锣说,希望有一种咒可以让我断子绝孙,冯小锣给了她‘绝缘水’,没多久我就在宋家的医院里秘密被诊断出性功能障碍和精子活力低,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宋老夫人大喜过望,这才开始越来越信渡灵教。”
宋澜说:“她之所以不想让我有孩子,是觉得我血脉肮脏。”
他轻轻抱上江岸,把下颌放到江岸的肩头,说:
“我和阿池是异卵双胞胎,但父亲不是同一个。”
“阿池的生父是宋先生。”
“我的生父是宋老先生。”
七岁之前,宋澜最在意的问题是:
为什么弟弟要比我讨人喜欢?
为什么我要每天学习读书,阿池却只用吃喝玩乐?
为什么我和阿池做了同样的错事,只有我要挨跪受罚?
这些问题他深埋在心里,只有一次不小心在爸爸面前抱怨出了口:“……为什么只有我要写毛笔字,阿池却不用?”
爸爸摸了摸他的头,说:“因为阿澜很聪明,以后要管理整个宝木集团,而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爸爸把他手中的毛笔放置到一旁,然后把他抱起来,说:“算了,今天不写了,待会儿我去帮你和爷爷说。现在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他眨眨眼问:“阿池也去玩吗?”
爸爸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说:“只带你一个。”
因为爸爸是宋澜最喜欢的人。
所以宋澜相信了爸爸的说辞。
直到七岁那年的圣诞节,母亲眼含恨意地掐上他的脖颈,宋澜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父亲说的话是不对的。
他不是因为聪明,才被家人严格要求的。
他只是单纯地被他的亲人所憎恶。
于是那天之后,宋澜心中最在意的问题就变成了:
为什么?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当结论深埋于心底,证据就变得分明。
自那天后,宋澜看到了许许多多他被怨恨被憎恶的证据。
他看见母亲从精神病院出来后,多次用不甘又厌恶的眼神看向他。
他看见自己失足掉入池塘后,奶奶站在旁边冷眼相看,直到他快要溺死,才凉凉开口,让人把他救出来,还嘲讽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没学会游泳。”
他看见爷爷独自在书房看他写的毛笔字,目光欣慰中又带着古怪,可当爷爷拿起宋池胡乱画的花草时,目光又渐渐变得宽厚而又慈爱。
……
可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讨厌他呢?
小宋澜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他只是一日比一日变得沉默内敛,举手投足都优雅从容,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
可他依旧被他的亲人所憎恶。
直到十四岁那年,宋老太太信仰上邪教,并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上留下符咒。
奶奶让人在他后腰刺咒那次,他疼晕了过去,醒来之时,听见奶奶喊他为“孽种”,骂他的母亲为“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