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人不解的是,孝荣皇后死后,其梓宫并未入帝陵,而是在帝陵后的妃园寝中随意指了一穴墓寝安置,便是弈宁和萧川眼前驻足的这处,反倒是两年后离世的皇贵妃褚氏葬入了帝陵。
“想问什么?”萧川见弈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等了许久亦不见她出声,只得自己先开了口。
弈宁确实是有些好奇的,但毕竟事涉皇家秘辛,便是祖父平日里也从不多言。她咬唇看着萧川,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
萧川顿觉好笑,她在上元灯会上当众拦下自己时,可不是这幅摸样。他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也不甚清楚,只是依稀听说应该与褚母妃有关。”萧川轻声道。
弈宁讶然,偏头去看萧川。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想问什么的?但问出来却是另一句:“竟连殿下也不知么?”
孝荣皇后离世时,萧川尚在宫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竟然连他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褚母妃已经好些了,虽还时不时发病,大多数时候人还是清醒的。我当时正在西大营跟着卫显将军练习骑射。”
二人正在登阶而上,萧川担心弈宁累,便放缓了脚步。身后一众人,与他们始终隔着一箭之地。
“孝荣皇后离世前,宫中曾有传言,说是她害了褚母妃,父皇本有意废后的,但彼时她已患病。父皇不忍苛责,遂收了废后的心思,但终究不肯与她同寝而眠。因事涉褚母妃,我本欲查证,可舅舅劝我不要过问。”萧川娓娓道来,那隔着时间长河的久远往事,像是个朦胧的蛛网。
“舅舅说,后宫之中,从来人云亦云。我还小,有些事过于肮脏,还是永远都不要知道的好。既然人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是人死债销了。再追究下去,只会让活人不得安宁。”
萧川口中的“舅舅”正是昔日的西北军统帅——靖北侯褚怀安。
其实弈宁倒是能理解靖北侯的选择。
自己嫡亲的妹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怎会不想追查仇人?可彼时,因为皇帝对褚贵妃的偏宠,已惹得朝野纷纷。
褚家世代将门,虽是侯爵之家,但若论在六部之中的势利和对朝政的把控,远不如王家。既然王皇后已死,后宫之中便不会再有人为难妹妹。何必非要揪着死人不放,一旦惹得王氏反击,最后受苦的还是妹妹。
弈宁只是忍不住唏嘘,褚家男儿世代以守土退敌为己任,从会走路起便扔进军营。到头来,满门忠烈,竟换不来家中女儿在后宫安稳度日。
何其悲哀,又何其讽刺!
说话间,二人已步入享殿。
一个管事摸样的宦官迎了上来,这便是此处守陵的宦人了。他上前行了大礼,躬身道:“禀殿下、王妃,都已经预备好了。”
一面侧身引二人去往偏殿,一面讨好道:“今儿个是皇贵妃娘娘的冥诞,殿下和王妃来,娘娘定然高兴。”
弈宁闻言,只朝他微微一笑。萧川却是不说话,弈宁发现自打他入了这享殿,明显沉默了许多。虽然他一向话少,但不知为何,此刻弈宁就是觉得他浑身像是被一团什么东西包裹着,旁人看不进去,他自己也出不来。
她特意又落后了一步,与他多拉开一个身位。他竟也未发现,弈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好孤单,连一直刚劲挺拔的肩背都显得十分僵硬。
她突然想上前去握一握他的手。
西配殿的供案上,已布好了祭果点心和酒水,案前的褐釉三足鼎炉中燃着三柱清香。萧川驻足案前,目光久久的停在那方灵位上。他曾在这里守了三个月。。。。。。
当初褚贵妃病重,他自西北赶回来时,她已虚弱地不成样子,人却无比清醒。
看到自己,也不肯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他喊她:“母妃?”,她也不应,只不住地摇头。末了,才说了一句:“川儿,我好恨啊!”
他不懂,她恨什么?可却莫名地不敢问。
他在未央宫中衣不解带地守在她的床前,直到第七日。
他记得那日的天气极好,一早天还未亮,她竟自己从塌上起来了,还唤了宫人替她更衣上妆。
他不觉欣喜,反而更多的是害怕。
她上了妆,又让小厨房做了好些菜,那日的午膳是父皇和自己陪着她一道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