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一回头撞上了一个人，穆惜月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低着头在冲自己笑，两人距离很近，自己的额头仿佛已经抵在了对方的下颌上，眸光相对的那一瞬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女子惊呼声出口的一瞬，几乎是同时之间，又是一声呼叫，这声却是出自男子之口。原来是穆平赶上前来，一把将这男子给推倒在地了。
意识到刚刚转身的一瞬间一阵轻柔的春风拂过，将她帏帽上的轻纱拂起了一角，忙伸手将纱幔拢好。
穆惜月透过眼前的纱幔看着他，男子面容俊朗，虽不及阿珩清秀，却多了几分男子的坚毅与傲然。此刻他从容地坐在地上，完全不因被人推倒在地而显得窘迫，嘴角反倒带了几分玩味的笑，一双好看的朗目星眸中带了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深邃而晦暗，似是笑着，可眼神中却透出一点凉薄。虽是阳春三月，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还是让人觉出森森凉意。
此刻这双好看的眸子带着探究的意味看着穆惜月，暖阳懒洋洋地照在年轻男子干净的面容上，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配上点漆一般的双瞳，眼里是说不出的深邃。
“这位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在日光下微眯着眼睛，如阳光一样懒洋洋地开口说道。
慵懒缱绻的嗓音传到穆惜月耳中，如朱弦玉磬，戛玉敲冰。她神情怔怔的，随即眼中又露出了几分激动。
少女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人，想要找出更多的相似点来将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合起来。
男子的束发金冠在日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芒，广袖宽袍将男子颀长挺拔的身姿包裹其中，软缎的光泽若隐若现，处处都显露着此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穆惜月将这些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去，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衣袍下摆处，墨色袍角上的一抹青绿格外显眼，虽只露出了一角，她也能想象出那是一节翠竹与几片竹叶。
“原来真的是你……”少女在心里喃喃道。
刚才与这人相撞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熏香气味也撞入了穆惜月的心间，与很多年前的那个味道相重合，这是一股那个玄衣少年独有的味道，一种好闻又让人心神宁静的味道。
很多年过去，记忆里少年的姿容变得模糊，声音也记得不太清楚，唯有这种味道，只要一出现她就能认出他来。
穆惜月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熏香，只知道很好闻，一闻到这个味道烦躁的心绪莫名被抚平，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初次遇见那个少年的夜晚。
那是她第一次出门卖绣品，虽不到十岁，可小女孩的心里也有一份倔强与傲气。她不愿在田府附近做这样的营生，若是被府中人看到又是一场白眼与嘲讽。她想走得远远的，可毕竟是第一次出府门，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一个下午过去了，绣品没卖出去多少，人差点丢了。
等到终于回到田府角门外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女孩子伸手去推门，门却被门闩顶着，怎么都推不开。
天越来越黑，夜也越来越冷，无助，委屈，悲伤，辛酸，种种情绪全都涌上心头，小小的身体靠着门，肩膀微微颤抖着。没感受过爱意的女孩子大抵心里也是敏感自卑的，连哭也只是轻轻抽泣着。
直到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车上下来的小公子锦衣华服，站在哭泣的小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开口：“哭够了没有？”
小少年的声音清冷淡漠，如碎冰相击，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尤为清亮。
小女孩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小鹿般盯着面前的人——不过也是一个小孩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哭，还不如想办法进去！”少年的嗓音还有些许稚嫩，可语气里确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拍了拍门，见没有反应，少年回头看了看，想带她直接从前门进去，又看了看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样还是作罢了。从袖口处摸出了一把匕首，刀锋出鞘，在月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少年将匕首从门缝中插进去，一点一点推动着里面的门闩。风吹起少年的披风，轻拂过坐在台阶上小女孩的面庞，好闻的淡淡熏香气味掠过鼻尖，这大概是小女孩往后的一生里最难忘的味道。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停止了哭泣，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满心相信他能推开这道门。
好在门只是上了闩，并未落锁，“咣当”一声，少年用匕首很快推开了门。
大概是这个无助的小女孩也勾起了小少年心底的一些秘密，一向冷漠的他却伸手解下了腰间佩戴的一个荷包，放在了小女孩的手里，顿了顿，又开口道：“哭并不能让现状变得更好，吃颗糖也许会想到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