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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是殷氏的乳娘,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自是心疼她,暗叹:夫人太不容易了,这些年困在侯府内宅,外人只看她是风风光光的侯夫人,又岂会知道她的艰难!太夫人、侯爷、崔姨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赵嬷嬷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夫人,二姑娘的亲事太夫人自有主张,老奴以为您还是别管这闲事了。”殷氏的目光沉了沉。今早,她去太夫人那里晨昏定省时,恰好崔姨娘也在。她还未踏进门,就听到崔姨娘与太夫人在说宫中的高公公,说什么侯府与高公公有缘,原来初一那日太夫人带侯府女眷去皇觉寺上香时,高公公也在皇觉寺,又说高公公赞侯府的二姑娘漂亮。施嬷嬷还笑着说什么满京城的姑娘里都找不到比二姑娘模样更好的了,难怪惹得贵人喜欢。这对主仆说的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不仅殷氏听出了不对,赵嬷嬷也听出来了,心里对崔姨娘很是瞧不上。赵嬷嬷还想再劝,外面忽然有小丫鬟行礼道:“侯爷!”接着,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一道颀长健硕的身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正是武安侯萧衍。萧衍穿了一件宝蓝色蝙蝠暗纹直裰,鬓发如裁,浓眉大眼,英朗阳刚的面容上似是覆着一层寒霜,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下人们在殷氏的示意下低着头退了出去,只留下赵嬷嬷在旁边服侍着。萧衍一撩衣袍,大马金刀地在罗汉床上坐下,沉声对着殷氏道:“如儿对你一向恭敬,从不逾矩,你今天在母亲跟前那般责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萧衍铁青着脸,横眉冷目地看着殷氏。“我是训了她几句。”殷氏一挑柳眉,轻飘飘地瞥了萧衍一眼。崔姨娘跟太夫人跟前说的那叫什么话,简直就跟鸨母似的,殷氏半点面子也没给,进门就把崔姨娘训斥了一通,崔姨娘就哭哭啼啼地走了。看来,这是找侯爷告了状啊。殷氏优雅地抚了抚衣袖,眉宇间含着愠怒,语气却很冷静平稳:“侯爷这般来兴师问罪,莫不是说,崔姨娘给燕飞挑了这样一门亲事,侯爷也是愿意的?”萧衍一时语结。他也觉得这件事不妥,他们武安侯府就算如今再落魄,那也是堂堂侯府。庶女再低微,也代表了侯府的颜面。把他的女儿送给一个公公,他丢不起这个脸啊。萧衍当下也数落了崔姨娘一句,崔姨娘委委屈屈地说:“侯爷,妾也是不知该怎么办,这才去请示太夫人……妾又怎么敢私自做主二姑娘的亲事呢。”“哎,都是妾的错。”相比崔姨娘的言辞恳切,萧衍只觉得殷氏简直浑身是刺,总是这般的咄咄逼人,话中带刺,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温顺婉约。殷氏现在是在斥责他吗?!萧衍心口的怒火节节攀升,恼羞成怒地一掌重重拍在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茶盅都跳了跳。“啪!”萧衍没有回答殷氏的问题,只是冷冷道:“燕飞是如儿生的,她的事不用你管。”“……”殷氏一愣,微微眯眼。这不是萧衍第一次说这句话,十二年前,他也曾说过一次。当时,萧燕飞才三岁,崔姨娘就教她学舞,殷氏看到女童小小的身体被磕得到处是淤青,这才知道崔姨娘的打算,殷氏觉得不妥,女子习舞,有以色侍人之嫌,容易被人轻看。她为此呵斥了崔姨娘几句,当晚,萧衍就怒气冲冲地来找她,说了这句话。想起这件往事,殷氏看着萧衍的眼神变得愈发疏离,唇角多了一抹讥诮。犹如火上浇油,萧衍更怒,双眉斜飞,只想发泄心头的怒火:“总之,燕飞的婚事就让如儿作主!”“你不要多管闲事!”萧衍的声音冷得像要掉出冰渣子来,目光阴鸷,那眼神、那表情不容置疑。此时此刻,他只想压制殷氏,让殷氏知道他才是一家之主。屋里的气温在陡然间下降,从三月阳春转为腊月寒冬,寒风瑟瑟。

“多管闲事?”殷氏低笑了一声。殷氏的唇角压了下去,目光一点点地变冷,似是覆上了一层寒冰,徐徐地反问道:“敢问,侯爷是不是打算宠妾灭妻?”“崔氏是妾,是半个仆,主仆有别,燕飞是这府里姑娘,崔氏得称她一声二姑娘,仆有什么资格做主子的主?”“我是燕飞的嫡母,我才有资格决定燕飞的亲事。”“我,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并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似重重地敲打在萧衍的心口。萧衍觉得面皮火辣辣的,殷氏的话让他无言以对。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越来越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他霍地起了身,不小心将茶几上的茶盅撞倒,茶水流淌而出……可他浑不在意,怒火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也殷氏,毫不掩饰眼底的轻蔑,直呼其名道:“殷婉,你不过是个商户女,倒是在本侯跟前端起侯夫人的架子了,没有本侯,你连如儿都不如!”“你别忘了,你是靠着什么才就嫁进了侯府!”萧衍重重地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只留下一道决绝冷漠的背影。茶水沿着茶几“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茶几与罗汉床一片狼藉。坐在罗汉床上的殷氏脸都白了,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婀娜的身子气得颤抖不已。“夫人。”赵嬷嬷哽咽地唤道,更心疼殷氏了。殷家是江南第一富商,到了殷氏这一代,只殷氏这一个独女,殷家本是想为她招赘继承家业,精挑细选地定下了一门亲事。谁想,十五岁的殷氏意外落水,竟恰好被武安侯世子萧衍救起,这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少损及殷氏的闺誉,殷氏因此被退亲。不久后,老侯爷亲自登门为儿子求亲,殷氏这才三媒六聘地嫁进了侯府。殷老夫妇爱女心切,给女儿陪嫁了殷家的一半家产,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运到了京城,据说,第一抬嫁妆抬进侯府时,最后一抬才刚从码头被人抬下来,可谓十里红妆,如此盛况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世人都暗暗地议论殷氏为了嫁进侯府不择手段,区区一个商户女能成为堂堂的侯夫人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夫人,”赵嬷嬷把殷氏从罗汉床上扶了起来,搀着她到旁边的圈椅上坐下,又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劝道,“二姑娘是崔姨娘的亲女儿,您又是何必,这吃力不讨好……”“况且,三少爷还没有册封世子……”赵嬷嬷实在是替主子不平,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殷氏打断了:“乳娘,就算燕飞不是我生的,我也看不得一个小姑娘一辈子就被这么毁了。”殷氏的目光清明,语气也十分的平稳,身姿又坐得笔直。本来为了烨哥儿能顺利册封世子,她也不想和侯爷闹翻,可是她过不了自己这关。她见不得这种腌臜事!赵嬷嬷知道殷氏的性子一向倔强,她一旦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了。哎——屋子里响起一声复杂的叹息声,再无人语。自萧衍怒气冲冲地从正院离开,夫妇俩就冷战了足足两天。之后,萧衍又来正院找过殷氏一回,再度不欢而散,好几个下人都看到萧衍从正院里出来时,额角一片血红,肩头也有一滩茶渍,头发湿哒哒的,狼狈不堪。这一次离开,萧衍就再也没回过正院,一连几天都宿在崔姨娘那里,甚至四月初一也是如此。夫妇俩持续冷战,府中上下也都受到了这股低气压的影响,也不乏好事者在暗地里探听侯爷夫妇到底在争执些什么,可殷氏把正院管得跟铁桶一样,谁也打探不到原因。下人们噤若寒蝉,皆是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事。不过,身在月出斋的萧燕飞却没受什么影响。她每天闭门不出,享受着穿越后来之不易的清静日子,好吃好喝好睡。直到宁舒郡主的造访打破了这份清静。“姑娘,宁舒郡主来了,在在外仪门等着您。”当海棠来禀时,正在看《林氏针灸》的萧燕飞差点以为她听错了。不解归不解,她还是去了。宁舒郡主今天又换了一辆簇新的翠盖珠缨八宝车,马车就停在仪门外,华盖四角垂落的珠缨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马车的窗帘被掀开,露出宁舒郡主精致的小脸。“萧燕飞,你会不会打架?”宁舒郡主嫣然一笑,目光看到萧燕飞腰侧配的那个蝴蝶络子时,笑容更深,面颊上酒窝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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