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追到背后,神仙回头,奇怪地道:“你不喜欢猴子吗?”
翟小侯跑得快了,刹不住脚,当然,也没想刹住,直接就往神仙身上撞去,两手张开,暗笑道:“这回可抱住你了!”心花正要怒放,却觉身体似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软墙,被弹了回来,一屁股向后坐倒,神仙一把抓住他衣领,拎直放下,收回手,皱眉道:“好脏。”
翟小侯这两天都没梳洗换衣,林间树上折腾一过,算得上蓬头垢面,后背更流了好多血,都凝结成痂了,被他一提,顿时自惭形秽,忙后退两步,道:“是,是,太脏了,可别弄脏了你这洞府,哪里有洗澡的地方?”
神仙转身带路,引他来到一处洞穴,石壁上有泉水缓缓流出,汇入下部泉池,池水颇深,清澈见底,缓缓在池边荡漾,却并不溢出,想来是另有出水渠道。
“哇!太棒了!”翟小侯——翟小猴高兴地笑,立即动手脱衣,见神仙没有见怪,更是兴奋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三下五除二剥光了衣服,就往池中一跳。
“哇!”冰凉的水激得他怪叫一声,返身手脚并用拼命往池沿上爬,一只手刚搭到池边,被一只脚踩住了,又大叫一声。
“洗干净了再上来。”神仙淡淡地道,直视翟小猴的的裸体,神色却无半点异样,在他看来,穿衣的翟小猴和不穿衣的翟小猴,也没什么区别。
翟小猴被踢下水去,拼命打着哆嗦,眼泪汪汪地道:“冷!冷!冷冷……冷啊!”
“洗洗就不冷了。”神仙悠闲地站在池边,一见翟小猴伸手攀向池边,就伸脚去踩,翟小猴努力若干次无果,只得掉着眼泪、打着哆嗦、拼命搓洗冻得有点麻木的身体,待全身草草清洗一过,已被冻得面色青白,嘴唇发紫了。
“行了吧?”小猴牙关相扣,格格作响,可怜巴巴地望着池边的神仙,他洁白的身影倒映在清水池中,当真是风姿无双,可是,为啥现在小猴只觉得他……不那么友善呢……
“头发。”神仙淡然道。翟小猴叫:“伤口!我还有伤口哩!”
“没事,我再给你上药。”神仙口气温和,翟小猴却只想大哭,然而僵持一会儿,神仙没有丝毫让步的迹象,翟小猴只好向下缩身,将头顶没入水中,清洗头发,同时洗去的,还有忍无可忍的泉涌的眼泪。
“真是……不近人情啊……呜呜呜……”翟小猴哽咽着,哆嗦着,咬着牙,洗完了此生最痛苦的一个澡,等神仙终于允许他靠到池边时,他已经没有力气爬上池沿,只好扒着池边掉眼泪,身体冻得麻木,反倒不觉得冷了。
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飞出水面掉在石地上,意外地却没摔痛,便似被人托着轻轻放下一般,翟小猴哭泣着抬头,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神仙雪白的身影靠近过来,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全身温暖,似是躺在床上,翟小猴用手摸摸,身上软软滑滑的竟似绸缎,睁眼一看,果然身上盖着一床洁白缎被,身下亦铺得厚软,头转动时没有疼,用手摸摸,果然又上过了药,只不过……翟小猴怪叫一声,掀被跳下床来,眼光一扫,看到一侧石壁上嵌有巨幅铜镜,蹿过去左右一照,欲哭无泪。
呆站了片刻,镜中突然照出另一道人影,翟小侯急忙转身,含泪道:“怎么会这样?!”
“上药方便。”
“可是……”
“还是你喜欢全光?”
翟小猴打了个哆嗦,忙道:“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转过身去照了又照,神情沮丧。
神仙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微笑起来,道:“有什么关系,日子久了自然就跟以前一样了,不用着急。”
翟小猴垮着双肩,垂头丧气,突然想到他话中意思,抬眼问:“你肯留我长住?”
“总要等你伤好了吧。”神仙温和地道。
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翟小猴悲伤中有点欣喜,难过中有点希望,事已至此,唉,忍耐吧!
神仙果然是不常吃饭的,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服气辟谷,只饮些清晨洞中石乳上凝结的露水,间或服用一些丹药,翟小猴却饿不得,只好再去灶间取饭,那黑衣仆人每日煮一锅白米饭,墙边数口坛子里的酱菜已吃光十之八九,照这样下去,再过一两个月他们就得纯以白饭果腹了。
见到翟小猴的新模样,他难得地张大了眼睛,“咦”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言语了,翟小猴不知道他是哑巴还是懒得连话都不想说,不过这神仙主仆视若无睹的态度还是很让目前的他感到轻松,唉,他又摸了摸脑后,咬牙切齿地连尽三碗饭,外加四条酱萝卜。
之后翟小猴便在神仙洞府住了下来,占了神仙的卧室,本来他还沾沾自喜,以为可以跟神仙同榻而卧了——这里只有一间卧室么,那黑衣仆人住在灶间,几乎就长在了那张草床上。
可惜神仙并不回来睡觉,他每天的作息极有规律,上午看书,中午打坐练功,下午习字画画,晚上又打坐练功,除了书房和画室,基本上都呆在自己的炼丹室中,那里是翟小猴唯一不能随便出入的地方,被一扇沉重的石门挡着,翟小猴曾偷偷试着去推,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那巨大的石门还是纹丝不动。而当神仙伸手一推的时候,那石门“唰”地一下就转过去了,隐约可见里面空荡荡的,亦有柔和的珠光照亮,其它的什么也没看清,神仙就又把门关上了。
看他轻松随意的样子,翟小猴又倾向于认为他是真的神仙——瞧瞧,那柔白如玉的小手,若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力气?当然,他想趁机占点小便宜的计划也全都胎死腹中了——本来么,他这身小骨头,哪里比得上大青石结实?神仙身上揩油,那不比老虎头上拔毛更危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