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下去吧。”
“谢皇上。”
燕重生缓步走出皇帝召见大臣的靖天殿,迎面正碰上升平公主,只见她美艳的脸上怒气冲冲,直直走到燕重生身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燕重生不躲不闪,一声脆响之后,旁边的侍卫和太监宫女们都惊得呆了。
“燕重生!我饶不了你!”升平咬牙切齿地骂道:“枉你堂堂八尺汉子,竟然容不得一个孩子!是我勾引了他,影儿他有什么错?有什么气你冲我来,为什么害他!?”她眼泪滚滚而下,泣道:“可怜影儿他还不到二十岁!燕重生!你不是人!”说到后来,已是声嘶力竭,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的纸来,劈面扔在燕重生脸上,啐道:“你滚!我升平公主再也没有你这种夫婿!”说罢再也忍耐不住,号啕大哭,完全不顾自己身在何处,跟她来的宫女太监们急忙劝解,半软半硬地扶了她去。
燕重生纹丝不动地立在当地,仿佛刚才的混乱都跟他无关,直到升平的哭声再也听不到了,他才缓缓弯下腰去,捡起那张纸,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张休书——升平公主把他这个丈夫给休掉了。
燕重生木立良久,微微苦笑了一下,将那纸片折拢在手心,轻轻一搓,再松开时,已化为粉末随风而去。
旁边刚才还暗中嘲笑他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个个一本正经地错开了眼去,生怕被他看破心思,知道这位大将军绝非易与,无论上阵杀敌还是与人斗武,从没有落在下风的时候,满朝上下,只怕也就升平公主敢跟他蛮横。
燕重生寂寞地走出宫门,望着碧蓝的晴空,冬末的风,已经不再刺骨的冰寒,而他的人生呢?那种渗入骨髓的冶意,似乎才刚刚开始……
贺兰影浑浑噩噩地在马背上颠簸,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毫不关心,全凭胯下这匹马随意地把他带到未知的地方去。
脑子里似乎什么也不能想,一想就头疼得厉害,他无力地伏在马背上,脸色苍白,忍耐着腹中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刚开始他以为身体的不适是自己的心情所致,也没太在意,反正他现在活着还死了,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自从知道了父亲那样悲伤的往事,他心里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恨燕重生?有什么用,再恨他父亲也活不过来,况且……贺兰影不是个不分是非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做得最过分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能怎么办?怨自己的母亲?他做不到,父子俩从小有隔阂,母亲几乎是他唯一的亲人,是母亲给了他生命、给了他十几年幸福的宠爱,他爱母亲,没有任何条件地爱,容不得半点瑕疵,亦容不得半点不敬。
无论母亲曾做错过什么,即使她对不起全天下的人,可她没有对不起贺兰影,所以他还是爱她,绝不会去怨恨她。
可心中的痛苦无法抒解,贺兰影满腔的愤懑郁结在内,寝食不安,曰渐憔悴,他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信马由缰,若不是突如其来的病痛击倒了他,他真不知要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流浪多久。
腹中的疼痛日甚一日,刚开始时每日发作一次,后来发展到两次、三次,到每日痛上五、六次的时候,贺兰影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一定是中了毒。
什么时候中的毒?中了什么毒?谁给下的?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贺兰影自小受到严密的保护,也常服食一保命祛毒的仙草灵丹,按理说寻常的毒物不会对他产生致命的威胁,可现在这种毒却显然相当厉害,疼痛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样要将他溺毙。
怎么办?就这样死了?贺兰影痛得满床打滚的时候,心思却异样地清明,不,他不想死,虽然曾经受到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但他天性中的顽强从未被压垮,心中生机不灭,他想活下去,天高地阔,人生尽有可观之处,怎么能这么早就死?更何况,他还没有报仇呢!
“燕重生!”贺兰影咬牙切齿地叫着燕重生的名字,把随身带着的宝剑紧紧抓在手中,为了不再咬破嘴唇,就把剑鞘咬在嘴里,青绿色的鲨鱼皮剑鞘,被他咬出了一层层牙印,和着冷汗和泪水,和着怨愤和诅咒,和着一声声喃喃的燕重生的名字,牢牢刻在了这柄贺兰影最喜爱的宝剑上,贺兰影没有忘记,这剑是燕重生送的,就像他本人一样时刻陪在他身边,让他随时可以看、可以摸、可以痛恨……
想忘也忘不掉……
贺兰影清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异常地轻松,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却欣喜得想要放声大叫——因为他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香气——天宁!
“小懒猫,薛飞说你今天应该醒了呀,怎么还是不睁眼?”果然是那清澈纯净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让贺兰影舒服到了心眼儿里去,他贪婪地体会着如在仙境的感觉,不愿醒来。
“我走了哦,你再不醒我可不等你了,你别后悔啊。”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向外走去,贺兰影急忙张开眼睛,大叫:“别走!”
天宁嘻地一声笑了起来,得意地走回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道:“我早看出你醒了,还装睡不肯起来,真是个小懒虫!”
贺兰影挣扎着坐起来,潜运内力周流全身,感觉除了全身乏力之外,并没有其它的不适,知道自己的毒已经解了,心中欢喜,见天宁笑瞇瞇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小孩子,顿时不满起来!!天宁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怎么一开口总把别人当小孩子?他跟天宁接触得多了,发现这神圣的少年性情单纯,于世俗几乎毫不沾染,虽然有的时候一本正经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实则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