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霜哭道:“如果没有他,女儿早不在人世了,您连女儿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还谈得到什么将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杜老爷头大如斗,心烦意乱,最后还是杜慬道:“爹,不管怎样,妹妹生活如意是最重要的,不如……”
杜老爷长叹一声,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了,也管不了了,吟霜,你也不用哭,你想跟他走便跟他走,只当我们没生你罢了!”
吟霜听父亲这样说,心中难过,摸索着过来抱住父亲,哭道:“爹,从前女儿不懂事,不知怎样伤您和娘的心来着,现在我懂得了父母的恩泽,哪里舍得让您和娘再伤心难过,可是……可是……若要我舍了周郎,我的心……我……我宁可现下里死了,也受不住那种心碎的……”
她语意中的伤心绝望是如此深切,杜老爷听得心如刀割,忍不住抱住爱女失声痛哭,一时间室中愁云惨淡,悲声阵阵。
周谦上前一步,朗声道:“大家先别哭,此事由我而起,还当由我来解决。”
杜家众人都盯着他,目光复杂,周谦微笑道:“目前首要之事,是给吟霜解毒,治疗眼睛,虽已时隔六年,但我有一位师伯,医术极是高超,我去求他施术,治好吟霜的眼睛应该有九成的希望。”
杜母大喜,忙望向丈夫,杜老爷亦是喜出望外,却又有一丝沉吟,杜慬道:“父亲,周公子说得对,小妹的眼睛最重要。”杜老爷看看周谦,又看看女儿,终是疼女心切,咬牙道:“好,既然如此,吟霜之事就拜托周公子了。”
周谦急忙答应,扶了吟霜过来一起行礼拜谢,又道:“事不宜迟,我希望尽快带吟霜去找我师伯,早一日治疗,便多一分希望,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杜家兄弟绝倒,晚晴暗暗叹息:这个周谦,还真会打蛇随棍上!
杜老爷铁青着脸,转头对晚晴道:“你扶吟霜下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可动身。”杜母舍不得女儿,一同挽着吟霜进去内室,吟霜回了几次头,终是不得机会再跟周谦说话,只好强自忍耐。
周谦大声道:“吟霜放心,明日咱们便要起程,今晚你好好陪陪岳母,待治好了眼睛回来,再向爹娘尽孝!”
吟霜满心的愁云也被这话扫得精光,加快脚步随晚晴进了内室,生怕他下一句话越加不成体统。
周谦回过头来,又笑容可掬地对杜老爷道:“岳父,您不用担心,我陪伴吟霜早已有了经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包管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杜老爷抬眼望向房梁,顺了顺气,低下眼来正视周谦,沉声道:“周贤侄,老夫对你确实非常感激,你救了我的女儿,使我们免遭失去爱女的痛苦。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还望周贤侄能够应允。”
周谦忙道:“岳父尽管吩咐。”
杜老爷铁青着脸道:“请先别这样称呼,我所要求的正是此事——吟霜现在双目不便,难免对接近她、关心她的人产生感激,况她久居深闺,从未接触过亲属之外的年轻男子,所以她不能分辨感激和情爱的不同。”看到周谦张口欲言,他抬手制止住他,接着道:“君子不趁人之危,老夫现在要求你答允我,在吟霜眼睛治好之前,你不得对她有超出礼仪的行为,待她眼睛复明之后,她如何选择,我们都要尊重,若她仍然喜欢你,要嫁给你,老夫绝不阻拦,自当为她准备嫁妆,反之,若她另有抉择,你也绝不可挟恩求报,纠缠于她!”说到这里,老人严厉地盯着周谦,等他回答。
周谦想了想,点头道:“好,我答允您,绝不强迫于她,事实上我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强迫,她会喜欢我的,我等她说心中有我等了一年,现在我愿用一生来等她说愿意与我永结同心!”
杜家父子耸然动容,互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对这个陌生青年第一次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端午
五月花红,江水微蓝,又是一年一度端午佳节,江边人潮涌动,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艘艘披红结彩的龙舟在江面上一字排开,精壮的后生们赤了半身,一个个摩拳擦掌,誓拔头筹。
猛然间一通锣鼓声响亮,紧接着号炮冲天,江面上以及岸上众人齐声呐喊,数十艘龙舟像离弦的箭般猛冲出去,当真是人似虎,舟如龙,精神抖擞,气势磅礴,看得岸上诸人热血沸腾,振臂高呼,为各舟加油鼓劲!
十里水路,片刻即过,领先的几艘龙舟开始最后争夺,儿郎们一个个使足力气,整齐划一地拼命挥浆,舟前威武的龙头高高翘出水面,直欲腾空而起也似!
终于其中一艘大舟脱颖而出,劈波斩浪,势不可挡,率先抢到终点,顿时鼓声震天,鞭炮齐鸣,欢呼声几欲把人们耳朵震聋,岸上观者如潮,欢喜雀跃,喧嚷声直传出数里之外!
岸边一座二层酒楼上,各窗口亦挤满了观舟之人,其中一个包间的窗口人最少,只露出两张脸,不要问为什么这个窗口人少,只要看一看这两张脸,就明白了——俱奇丑无比,让人看了一眼……不想再看第二眼。
“周谦他们夺了头筹!”晚晴喜洋洋地道:“一会儿得让他请客!”
“哼,没事儿他还恨不得天天请客呢,有这么个由子,还不得把满城的人都召来喝酒啊!”吟霜道。
“也对,周谦这脾气,最爱热闹的,一会儿咱们肯定挤不到他跟前去,不如先回家去,等晚上他肯定会来报喜,那时再说话便了。”
吟霜点点头,两人离开酒楼,缓缓在街上闲逛,市坊中几乎空无一人,都跑去江边看龙舟赛了,她们施施然走过几条街,颇觉轻松,偶然从街角转过一位老婆婆,抬眼看到她们俩,很吃了一惊,随即露出怜惜的眼光,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