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响,有两个人走了进来,边走还边说话,吟霜听出一个正是周谦,另一个也是年轻男子,声音却不熟悉。那人显是看到屋中的准备,笑道:“胡兄,没想到你在这温柔乡也有红颜知己,瞧,给你预备得如此妥贴,想来是要陪你共度佳节了。”
周谦笑道:“哪有什么红颜知己,自古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只嫌一般客栈里冷清,所以寻到这里住着,难得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两棵极品红梅,这间房清静,又恰好对着院中梅树,我便要了下来。这里的酒菜亦是上好的,小厮丫环都善解人意,想听曲子也可随时招人,倒是个不错的住所。”
那人抚掌道:“胡兄果然风雅,一般人却想不到在勾栏里面图清静,果真妙哉!”
二人同声大笑,吟霜却吃了一惊,勾栏?那不是……周谦带她到这里做什么?外面这个男子又是谁?
门上有人轻叩,原来是送了热的酒菜过来,片刻的噪杂过后,屋中只剩下三个人,一名女子弹着琵琶唱起曲来,娇柔婉转,曲声玲珑,一曲过后,两人喝了声彩,给了赏钱,打发她出去了,周谦自和那名男子喝酒闲谈。
吟霜安安静静地坐着,小猫儿在她手中舒服地趴着,享受着她耐心的抚摸,暗室里一丝声息也无,只得得外面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天南地北,海阔天空,聊得颇为投机。
吟霜听了一阵,觉得周谦说话似乎在刻意迎合那名男子,每当他对一件事情发表什么见解,那人总是相当惊喜,说自己也有同感,而当那人说自己的喜好时,周谦也喜出望外地表示自己也是如此,二人越聊越是亲近。
哼,这个骗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吟霜撇了撇嘴,心里有丝不屑,她是从来不肯迎合别人的,也最看不起逢场作戏的人。不过似乎周谦另有打算,对那个人也有相当了解,不然怎能有如此巧合。
酒过三巡,周谦对那名被称做“安长”的男子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最喜欢在这青楼中借住,虽不一定要人侍寝,但姑娘们的温柔解意,却很令我欢心。人都道婊子无情,依我看来,这青楼女子之中,很有出众之人,不仅文采风流,最难得的是那一份柔情,着实令人眷恋。”
安长道:“正是。胡兄此言甚得弟心,女人哪,容貌与才华都是次要的,温柔可爱才是第一等要紧之事,从前我如此宣扬,人人都道我颠狂,只有胡兄是我知己。”两人又干一杯,周谦笑道:“罗兄弟你跟我结交,不怕人家议论你么?我可是别人眼里的浪荡子,眠花宿柳,无德无行。”
罗安长笑道:“我只恨自己生在这样的人家,处处要受管制,凡事不能自主,若真有胡兄的勇气,破门离家,说不定倒还活得畅快些。”言下颇有遗憾。
周谦笑道:“贤弟生下来就顶着小公爷的金帽子,锦衣玉食,一呼百诺,偏还有这种无病呻吟!”
罗安长道:“外人只看到表面的风光,实际上我的苦处有谁知道?便是这人生大事之一的娶妻,也由不得我做半点主。”他叹了口气,意兴阑栅。
周谦奇道:“你跟弟妹那可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虽来京不久,也着实听人羡慕过,你却何出此言?”
罗安长道:“女人一沾了这‘知书达礼’四个字,便全然的无趣起来,胡兄你是花中老手了,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么?越是名门大家的女人,越是看得摸不得的带刺玫瑰,要么只有满肚子德行,懦弱无能;要么一身刻板,处处端着诰命夫人的架子,若不幸读过几天书,便更是不得了,才女的气势,生生不是普通男人招架得住的。”
吟霜听得勃然大怒,若不是想着周谦的嘱咐,说不定要出去训斥于他了,这人怎地如此无礼?
周谦笑道:“那想来贤弟的夫人必是温柔可人的了?”
罗安长叹息一声,道:“若她真是温柔可人,我又怎会在这时候出来胡混?要不是遇到胡兄你,这个元霄佳节我只得独自喝闷酒了。”
周谦笑道:“刚才你不是跟悦馨姑娘聊得欢快,我看到你时还在犹豫,不知该不该打招呼,生怕扰了贤弟的兴致。”他语意双关,两人哈哈大笑,罗安长道:“那些女人只能供一时之娱,哪里比得上跟胡兄把酒言欢,这些年我还是头一次遇上你这样投契的朋友,咱们俩的脾气禀性,竟如此相似,真是相见恨晚!”
周谦大喜,连连劝酒,两人喝了几杯,又聊起家事,罗安长道:“我不是说了么,连婚姻这样的事,都不能由我做主,明明跟女人相处一生的是我,想要什么样的人也该由我来选,却全都要听父母的,他们挑门户家世、挑长相德才,里里外外都是算计,就是不问问我自己的意思,唉。”
“怎么,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不合你心么?”
“当然,木呆呆的,一点不懂风雅情趣,跟她说话简直味同嚼蜡,我都不想进她的门!”
周谦大笑,道:“真是失误,想当初应该娶个有才的,跟贤弟可以夫唱妇随,吟诗做赋,岂不快哉。”
罗安长摇头道:“有才的更不敢娶,世家千金里哪有几个温柔的,对丈夫颐指气使,我哪受得了这个!”
吟霜暗中冷哼一声,心想你这种纨绔子弟,又有哪个聪慧女子能看得上?想想世上名门才女不在少数,却大多明珠暗投,不得不嫁给这样无德无行的男子,埋没一生,不由得黯然神伤,心中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