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和莲儿迎出来的时候,惊讶那是不用说了,晚晴忙使眼色,叫莲儿不可多话,自己麻利地帮周谦把吟霜放下,并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交给莲儿去安置。
吟霜脸上笑吟吟的,难得一片开朗,将手上一棵小心用苔藓包着根的春兰递给晚晴,笑道:“找个花盆栽起来,放在背阴的地方养着,注意少浇水。”
晚晴笑道:“难得是棵雪里丹呢,小姐你从哪里找到的?”那兰花刚刚绽放,微吐芬芳,雪白如玉的花瓣尖上略带一斑浅红,煞是好看。
周谦奇道:“这花叫雪里丹么?真是好名字,我在悬崖边看到的,觉得你们肯定喜欢,所以才去采了来,吟霜又非要带根的,说要种在家里,我就下去找了棵有根的,整棵挖来了。”
晚晴大吃一惊,道:“你……爬下悬崖?那可多危险!”
周谦笑嘻嘻地道:“没事,我有武功啊。”
晚晴抚住心口,还是有些后怕,吟霜面上却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晚晴又看看周谦,却见他两只眼睛只是看着吟霜,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想方设法要引她注意,怎奈吟霜一回到家,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态度,对他爱理不睬的,说不了几句话,借口自己累了,要晚晴扶她去休息。
周谦跟吟霜相处了两日,不知不觉间对她颇为倾心,一时舍不得离开,却又不便跟入内室,只好坐在厅中喝茶,心里转来转去的,都是吟霜的轻颦浅笑,乍喜薄嗔。
嗯,原来她也会有这么多生动的表情啊。周谦忍不住微笑起来,认识吟霜这么久,她总是一幅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冷淡,似乎万事不萦于怀,没想到一旦离开了固定的环境,她变了很多呢,更活泼,更像一个年轻女孩子了,呵呵,可以说更像一个“人”了,从前周谦对她简直是敬仰,尊重多过亲切,然而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对吟霜的感觉大大改变,亲切已多过尊敬了。
嘿嘿,这就是所谓的“亲而近之,敬而远之”吧。
没有了晚晴和莲儿,吟霜目不能视,不得不依靠身边的周谦,他给她讲述山间风景,带她去触摸带着露珠的花朵,抱她涉过湍急的小溪,扶着她在山风凛冽的悬崖边感受阔朗与惊悸……
他第一次完全介入了吟霜的生活,照顾她的起居饮食,他从未对任何女子做过这些事,不过胜任愉快,他和她产生了奇妙的和谐,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吟霜信赖他、依赖他,他喜欢这种感觉。
吟霜为了种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而不时惊讶,不厌其详地向周谦询问周围的一切,她脸上的表情如此生动,一向略显苍白的脸孔泛起激情的红晕,连眼睛都亮闪闪的,让周谦看得目不转睛,有时他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不能视物,因为她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而且她可以感觉到光。
等晚晴从吟霜房里出来的时候,周谦便向她询问吟霜的眼睛,晚晴大致向他讲了吟霜因病致盲的缘由,周谦点头道:“原来如此。若真是因病而起,说不定还能治得好。”
晚晴道:“当初也请了无数的大夫,但是都查不出病因,连最有名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老爷和夫人为了吟霜小姐的病,一下子像老了十年,吟霜小姐更是性情大变。”晚晴拭了拭泪,难过地道:“想从前小姐是京师第一名门才女,德容兼备,一向备受尊崇,提亲的人家差点踏破了门,眼盲之后,却被夫家退婚,想她骄傲惯了的性子,如何禁受得往,曾经几次寻死……”
周谦惊道:“她几次寻死?”
“是啊,幸而都被及时救了回来。”晚晴神情暗淡,想到后来服侍吟霜沐浴时看到她身上斑驳的伤痕,犹自心痛,吟霜当时有严重的自虐倾向,曾用偷藏起来的碎瓷利片割碗自杀,亦曾用金钗把自己身上扎得鲜血淋漓,她的苦闷不仅来自突然目盲的打击,亦来自向来宠爱她的家人的悲伤怜惜,她曾经是多么心高气傲的少女,一下子沦为被人怜悯的瞎子,终生面对绝望的黑暗,却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死,曾经是她最渴望的解脱,虽说后来晚晴的到来慢慢软化了她的冰冷,与陶先生的相识更使她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但从此她的性情变得疏离怪诞,对生死完全不当一回事,对世事更是彻底冷漠,说她不食人间烟火也罢,说她不近人情也罢,反正她对人世几乎完全不在意,整个人如冰似玉,不可亲近。
不过,少女的心思总是温柔的、敏感的,五年之后,她终于再一次萌发出爱的热情,生的活力,然而……想到这里,晚晴叹息一声,黯然神伤。
“陶先生他……”周谦犹豫着问道,晚晴轻轻摇了摇头,道:“他没有伤害吟霜,情之一字,难以言说,他只是婉转地告诉吟霜自己有心上人了,其实吟霜还没有来得及向他表示什么,但她的心思我猜得到,想必陶先生也是感觉到了,为了免得伤她之心,才提前透露自己的心事。”
周谦点点头,陶先生确实是极温和宽厚的君子,他虽然拒绝吟霜,想来也是思虑再三才委婉推托的,只是……
“不知陶先生的心上人是哪位姑娘?能得他这样的人倾心,实在不简单哪!”周谦感慨地道。
晚晴面上微微一红,柔声道:“我也不清楚,不过陶先生自有他的主张,只是可怜吟霜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男子,却落得个无疾而终,唉,这几日她心中郁闷,乱发脾气,多亏你来,才把她哄得转过了心思,真是多谢你了。”说罢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