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意见,陈安世也没打算听小文的,人都已经上路了,再问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就算是德清,离湖州也有一百里路,正是在临安到湖州的中间。小文知道这可不是个小距离。陈安世见小文没什么反响,早已纵马快行,又把小文落下了段距离。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驰出了湖州城。小文原以为陈安世和前几日一样,不会等她。不想两人行到那古庙所在的小山下时,陈安世又勒住了马缰,扭了头看着她渐渐赶上。
“你的马骑得也就是差强人意。”陈安世说。
“呃,”小文莫名其妙,这也要被批评!
“再向下,就是湖州城外地形最诡秘的丘陵地带了,一般行商被打劫也都是在这一带。你们从水路来,没经过此地,现在不妨好好看看。”又是训戒的口气。
小文放眼望去。果然,眼前官道蜿蜒,两边的山脉夹道。加之路边大树都生得郁郁葱葱,这一段官道竟是在一片浓阴中的如画风景。可……这种地方,视线受阻,也的确是容易成为劫匪下手的所在。
“范大人遇到的所谓山匪打劫。应该就是发生在这一带。”陈安世又说。
小文跟在陈安世身后,四下乱看,官道上行人零零落。此时天色还早,若是在申时之前,行人也许会多一些。小文不由又结了眉。
“湖州城外的这些丘陵,都属于天目余脉,时断时续,直到德清才渐渐的变成一马平川。德清本也属湖州管辖,这一带一直都是湖州官府头疼的地方。但,范大人来湖,事先并未告知湖州地方,也没有要湖州州府派员护卫。近些时,湖州知州不再任上,而通判又无调兵之权,所以我们毫无准备,没有进行任何警戒。”
小文仍是无话。
后面萧琪仍是远远地吊着,也不凑上前来,只冷眼看这两人指指点点。
陈安世叹了口气,“早知道带上不足了。”又说,“就算我留了不足,也留不住萧将军。还平白少了个会说话的人。”果然,这三个人的组合怎么看都是疙疙瘩瘩,不怎么合拍。
这是怨我不会说话吗?小文再一次觉得气闷,她轻轻一挥马鞭,催马快行,超过了陈安世,当先奔驰起来。陈安世不得不追了上去,两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德清的官驿渐渐就在眼前了。陈安世突然双腿一夹马腹,赶到小文前面,伸手一下子带住小文的马缰,勒得两匹马都停了下来。
“你今天怎么了?!”
小文睁圆了眼看他。什么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说话?难道我沐文之天生就该是个话唠?小文觉得这两天,自己真是说话太多了。
“子偁夫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我一早就看你无精打采的,和前两天全不一样。”
小文索性下了马。牵马缓行。她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子偁夫人想让自己嫁给他陈安世?
“你是朱相所荐,这案子你也担着责任的。不和我配合,不肯交流的话这案子如何能办好?!”
小文脱口而出:“你肯和我配合吗?”说了又后悔,她难道真的有所期待?
陈安世一闷,“我怎么不配合了?”倒似有些委屈,“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并无任何隐瞒。”他并不明白小文的无名火从哪里来的。
小文又不说话了。她说的配合,是她不想总追在对方的身后,不想总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得不到任何回应。可她不能把这些说出口。
“宫中近日新选了一个幼童入宫,放在吴妃膝下。这大约就是赵子偁安排夫人来湖的原因了。消息昨日才传出来,但,赵子偁做为大宗正肯定早已知道。我记得赵子偁自己的孩子是在张妃膝下的。这两位娘娘都是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算是成了对手。今后赵子偁在官场上可能会觉得艰难一些。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子偁夫人今天一早来找你,定是和此事有些关联。我也不知道你和子偁夫人他们是什么关系。听说你的父亲曾是宗学教授,因此赵子偁称你为师妹。若仅仅如此,我劝你,他们那些官场纠葛,你最好不要参合进去。”陈安世拦在了小文前面,黑了脸说了这么一大篇话。自从小文嘲笑他从眼角看人,像个女人时,他看小文一直都是正面直视的。
小文却在想:原来如此,难怪今天一大早的,子偁夫人巴巴的跑来说这个。但这个真和她沐文之无关。宫中的娘娘,好几位她都认识,在她看来,不参合也还罢了。若真参合进去,她沐文之一个小小的孤女,还不被这些娘娘们生吞活剥喽!陈安世的提醒倒是及时,她的确得小心一些。
大约是看到小文脸上有戒惧之色,陈安世很满意。“嗯,你明白就好。你只做好沐文之就够了,单是这些疑难案件,就能让你玩得风生水起。子偁夫人那些事情本就不需你分心。”
小文再一次确定,陈安世早从别人处听说过自己。
“好了,这下你该说话了吧?告诉我,你刚才在山路上时,结了眉,是想到了什么?”陈安世循循善诱。
小文看着他,吐出两个字:“行人。”说完便与他擦肩而过,自己把马拴上了驿馆前的拴马石上。
陈安世却一头雾水,跟在她后面说:“行人怎么了?这条官道算是繁忙的,行人总是不断。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小文咬了牙,却是在心里暗暗算计:“行人不怎么了,你自己想去,我偏不说。什么簪缨世家,什么名动天下的探花郎,我并不想攀附。不管别人怎么看轻,我自己以后得矜贵着些了,再也不会追在你后面喋喋不休,做那轻贱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