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安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二月底三月初,南方已经很是暖和了,营关却依然是冷的,只是相比正月时那种刺骨的冷,变成了略微温和的一点凉。
闻歌昏昏沉沉中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衣襟大开,冯乐真正面无表情坐在他身侧,往他的箭伤上撒什么粉屑,那粉屑一落在伤口上,便带来针扎一般的痛楚,疼得他刹那间汗如雨下。
“你做什么?”他攥住她的手腕。
冯乐真不悦地看他一眼:“又没伤到眼睛,看不出是在给你疗伤?”
“你会有这么好心?”闻歌定定看着她。
他此刻没有蒙面,一张透着几分倔强的脸便彻底暴露出来。冯乐真前世认识他时,他也不过十七岁,这一世算算却是二十出头了,相比十几岁时的容貌,如今的脸愈发棱角分明,那股子倔味也比少年时更重。
冯乐真笑了一声,晃了晃手上细细的链条:“本宫若不好心一些,你今日就死在这儿了。”
如今距离她被绑走已经两天了,两天前,闻歌带着她从地洞逃走,走前还不忘将地洞入口炸毁,彻底拦住了阿叶他们。他一出地洞便将她打晕,等她醒来时,也不知他用什么办法,两人已经躲过城里的层层搜捕,出现在营关城外,正朝着南边的月城疾驰。
月城与营关相隔三日路程,中间的大片荒地,算是双方分而治之。月城的巡抚大臣是冯稷外家的人,这几年虽然处处避着营关的风头,但阿叶他们想像在营关那般声势浩大地寻她,只怕也是不能的。
更何况阿叶他们显然没想到闻歌会这么快就带她出城,这会儿搜捕的重心应该还在城内。
而如今,闻歌带着她疾驰了两天两夜,马匹终于不堪重负累死了,现在荒郊野岭的,只剩他们两个人。
“本宫心地善良,最擅长以德报怨,你若是感动了,大可以现在就放本宫回去。”冯乐真说着,晃了晃手腕上的链条。
她这边一晃,另一头绑在闻歌手腕上的铃铛便跟着响了起来。
闻歌身受重伤,又在路上颠簸了这么久,此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闻言只是沉沉看着她:“你是没找到我身上的钥匙,才迫不得已救我吧?”
他串铃铛的链子是精铁打造,上头的锁更是请了宫里最厉害的能工巧匠设计而成,没有钥匙是绝对打不开的。如今虽然已经立春,但郊外的夜还是冷得厉害,这里虽然已经靠近月城,但路上几天没个过路人也是正常,他若是死了,她一个弱女子拖不动他的尸体,用不了一夜就能冻死在这里。
冯乐真见他这般不领情,颇为遗憾的笑了一声:“没找到钥匙也就罢了,连把匕首都没
找到,本宫只好救你了。”
但凡有把匕首,她都会砍断他的手腕独自进城,可惜没有……就只能救人了。
听到她这么说,闻歌也没有生气,略微休息一下后便站了起来。两人手腕上的细链只有一尺多长,他一起身,冯乐真也只能跟着站起来。
看着他跌跌撞撞往月城方向走,冯乐真慢悠悠跟上:“你执意往月城走,是觉得到了月城,本宫的人便拿你没办法了?”
“闭嘴。”闻歌流了太多血,此刻已经昏昏沉沉,再开口语气也没那么好了。
冯乐真也不介意,只管跟着他往前走。
已是傍晚,寒气上涌,悬在链子上的铃铛欢快作响,发出好听的声音。两个人一前一后慢吞吞行走在荒芜的官道上,最后一缕夕阳将影子拉得极长,等太阳彻底落山,周遭便彻底陷入黑暗,时不时有野兽的鸣叫自远方传来。
走着走着,渐渐出了汗,被风一吹只觉更冷了。冯乐真没有受伤,这点冷意不算什么,倒是前面的人,已经从一开始的脚步不稳,到现在的摇摇欲坠了,只怕用不了太久,就会彻底支撑不住了。
他们本来距离城门已经不远了,但按现在这个速度,少说也得走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都够他死上三回了。
为免自己也受连累,冯乐真突然停下脚步,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链子,链子那头的人顿时被牵引了一下,沉着脸回过头来:“做什么?”
“那边有个村庄,我们先去借宿一晚。”冯乐真用下颌示意不远处的村落。
闻歌皱了皱眉,站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