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乌行雪抬头看了一眼远星。然后侧过头去,在那人耳边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萧复暄,等下一个人间三月,一起看落花。”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他手边的灵剑咯咯作响,化出了乱线“灵王”的躯壳。
与此同时,乌行雪脖颈上那道强落五遍的贡印再次流转起来。
借着这道贡印,他能以灵神牵系,控住乱线“灵王”的躯壳。
或者说……
在此时此刻,他就是乱线的“灵王”。
乌行雪将本体躯壳留于原地,然后只身跃下仙都。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得已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他在被萧复暄强行暂停的刹那里,如一道银芒星线,从九霄云上直贯入地。
他所去之处,是乱线的落花山市。
乌行雪以乱线“灵王”之躯,进到了落花山市的封禁之地。然后,他做了三百年前曾经做过的事——
他在封禁之地苍青色的天幕之下,分劈神木,生生刮尽自己一身神力。
他又一次承受了分灵之痛,又一次血流遍地,看着自己这副身躯仙气散尽,邪气滔天。
而在他由仙变魔的那一刻,与三百年前相同的惩罚被触发,又一次落到了他身上——
那是天道的抹杀。
那是世间最浩大也最孤寂的影响,所有关于乱线“灵王”的一切、不论是存在还是痕迹都就此消亡。
于是,乱线“灵王”自始不存。
而就在同一时刻,原本僵止的乱线突然动摇起来。这次动摇却并非是要将谁横扫出去,而是真正的天崩地裂、万物虚无。
因为……
倘若这乱线从未有过“灵王”,当初便从未有人带着另一只梦铃踏入现世,也没有人为了寻找源头,循着现世的时间回溯向前。
于是不会有人在回溯的间隙里路过一片荒野,也不会有人看见当时在邪魔口下濒死的云骇,不会在那一刻响起梦铃之声。
云骇没有在濒死之际听见那道铃音,没有在那一刻想起自己曾身为仙的过往。
他没有不甘、没有遗恨。
曾经的仙都郎官、后来的凡人云骇没有在那一刻挣扎着反噬成魔。他安静地轮回往生,而非死于大悲谷花信剑下。
乱线自始不存,于是万物崩塌。
灵台天道抹杀乱线“灵王”的那一刻,便等于抹杀了它自己。
乌行雪在剧痛之中再不能支,跪坐在荒芜孤寂的封禁之地里,袍摆铺散一地,血从各大要穴流淌而下,染得满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