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眼下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又哪理会得几年之後的光景?」年家老爹吁叹了起来,槌了槌自己已然瘫痪的双腿,什麽未来也不敢想了。
元初虹虽然很为他们一家子的境况感到同情,但也不得不说实话:
「城里的大爷都精明得很,要是看到你家儿子这般个头,价钱怕是要踩到地了。有没有三十两都成问题……」
年家父子俩同时心口一慌,忙叫道:
「姑娘行行好!给小儿挣一个好价钱吧——」
「我——我会做很多事,我会很努力——」
这时,终於摆脱村人的元大娘已经驾车过来,一入门见到的就是这阵仗,呼叫道:
「哟!这又是怎麽了啊?」
「娘,年老爹托我们给年迴挣个好价钱。」元初虹报告著。说完,也就退到一边去了。
而元大娘,如同全天下靠一张嘴巴吃饭的人牙子一般,有著舌灿莲花、天花乱坠的本事。当下拍胸脯保证地道:「哎,年老爷,一切包在我身上,包把你家儿子卖到最好的价钱。我元大娘多年来游走各家大户,每位主母都跟我熟得紧,其中不乏软心肠的好人。这你就别担心啦。不过……」口气一转,很是含蓄:「您这公子,好像太瘦小了些,有点儿不好弄哩……」
不必听完全套,元初虹就知道最後她娘必会把小男孩的身价压低到三十两,那还不包括她们要抽佣的成数。倘若小男孩可以卖到三十两以上,多出来的银子,就是牙口子净赚的了。
从富人身上赚钱很是公道,但一味的去把已经很穷的人压榨得更穷,似乎……就太苛薄了。
每个人牙子的嘴脸都是一样的,对他们来说,这只是生意。但元初虹逐渐排斥这情景。每当娘在与穷人议价时,她都会走开。
不该是这样的。但,又该是怎样呢?
才十二岁的她,什麽也不懂,只是隐约的抗拒这一切。那麽,日後长大当牙婆,仍是她坚不可摧的信念吗?
「哥哥,我的小肚子鼓鼓的,很饱哦。」三岁的小女童晃著大哥的衣袖,开心而满足的笑著。
另一边正在摘菜叶的小弟也不甘示弱,叫道:
「我的肚子也是,鼓鼓的,里面有好吃的鸡肉哦。」
因大人在商议价钱,年家三兄妹也走了出来。此刻两个小鬼正争相展示自己吃过膳食的小肚子,好不开心。
叫年迴的男孩一手牵著一个,保证道:
「以後大哥去工作,每年都会带回好吃的来给你们吃,你们要乖哦。」
「嗯,我们会乖!」小女生大叫。
「很乖很乖!」小男孩叫得更大声。
元初虹沉默看了好一会,决定走得更远一些。心口闷闷的,不知该怎麽宣泄。最後竟化为一句——
「呆子!」
那家伙恐怕还不知道有多少苦头正等著他生受呢!
又一个天真的傻瓜,将自她们娘儿俩的双手,过继入另一种为仆为奴的人生。
不让肚皮挨饿,实在是太重要的事了。在那之外,还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第二天,年迴上了马车,准备被送到县城的一户人家当杂役。元大娘果真以三十两标下价格,先付了十两当前金,也好让年家暂抒窘困之境,待年迴确定卖出之後,再回头付十四两(六两是仲介费)。
元大娘的马车十分宽敞,但并不舒服,毕竟是依照驿车的规格打造,主要在乘载多人,而非让人舒适。当十来个人挤在一块儿时,身体差些的人,少不得要受些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