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您给我父亲看过病?!!”我大声说,看到我从刚才有点害羞的文雅姑娘一下变成野蛮的美杜莎,老头的眼睛几乎瞪得跟镜片一样大。
难道我真的没有猜错?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会发生!
老头缓缓地说:“看来他们果然隐瞒了一切……不过,我觉得,作为女儿,你应该知道这些。”
接着,吕老医生告诉我那晚的经过。那个深夜,满身,满脸是血的父亲被送到急救室以后,老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是一个很重要的上层的指示,要医院里最好的医生进行救治。
“你父亲被挖去了双眼,会对脑神经产生刺激,而且,他的头部被重物打击过,出了血,我被叫去跟眼科医生一起实施救治。”
“那他后来活下来了?!”我紧握着拳头,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抖,如同秋日里被强风吹动的落叶,抖得簌簌作响。
“虽然他头部被打伤,眼睛被挖掉,全身还被捅了好几刀,失血很多。但经过抢救还是活了下来,几乎算是个奇迹。不过,他很快就被转到密歇根的凯洛格眼科中心,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了。”老头说道。
我耳朵里几乎听得到自己身体血流的声音,脑中在飞快地回忆着近两年前发生的一切。那时,爸爸的葬礼在教堂举行,因为母亲在我很小时候就去世,我当时又伤心得没法自持,一切都由爸爸的女友苏洁操办。
等一下,苏洁?她其实并没有出席葬礼,而是在陪我去认尸后就莫名消失了一个多月。回来后,我去魔豆咖啡店质问她时,她说过刚从密歇根回来。那时,她应该是跟凯洛格眼科中心的父亲在一起吧。
可我去医院认的那个尸体到底是谁的?黑色尸袋里,那个人的面部苍白而扭曲,全是血迹。我当时哭得泪眼朦胧……还有葬礼上,那个棺材里的人是谁?爸爸果然还活着吗?可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手心里全是汗,心砰砰直跳,各种滋味堵在心中,好似有一只大手把彩虹拿下来,扭麻花一样扭成一个分不清颜色的大棉花球,塞到我嗓子里,让我一时喘不过气来。
现在,再想想我在查父亲的案子时,陈警长、许晨、二更、苏洁……那些人的反应,他们都知道吗?可为什么偏偏瞒着我?爸爸现在到底在哪里?上次车祸是他救了我吗?
我心中全是问号,可伴随着这些问题和情绪的却是一种含着哀愁的喜悦。虽然失去了双眼,但父亲还活着。
吕老医生把病历放回抽屉,又说道:“你父亲转院前,医院领导让我把他的病历上交,我觉得奇怪,就暗暗地复印了一下,留下一个副本。原件已经被销毁了。虽然他们让我们严守这件事情,不要往外透露消息。但我觉得,作为他的女儿,你应该有知情权。我早就想告诉你,可一直没机会见到你。”
2
感谢了吕老医生,和他道别后,我疾风一般地冲下楼,我要去找许晨和苏洁问一下。一路几乎小跑着下了楼梯,到了大厅,来看病的人太多,我只能缓下脚步。
突然,我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接着是一个高昂尖利的声音响起:“唐樱桃!好久不见!”我扭头,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微胖版的蛇精脸,一双眼睛尾部像被无形的手使劲揪起来似的倒吊着,带着一股发现猎物的兴奋瞅着我,幸好嘴里没吐出细长的红舌头来。
“柳琦。”我老大不愿意地吐出她的名字,垂下眼睛。这女人是高中时期叱咤整个校园的大姐大,如今除了尖下巴的蛇精脸和细身体都横着变肥了一点,好像跟原来也没什么太大改变。
她穿着一件血红的裙子,一看就是高级料子制作,两个袖子泡鼓得像两盏春节小灯笼。一双金色的高跟鞋在她脚下像两个微型电动小太阳,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什么事?”我板着脸,把胳膊从她紧紧地钳住我的手里抽出来,问道。我心里急着要走,虽然是老同学,但跟在高中一样,我不想跟这个蛇精脸扯上任何关系。
柳琦脸色微微一沉,随即用手抚了下卷得像大型方便面般的黑色头发,爽朗地笑起来:“哎呀,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我确实有事求你。借两分钟聊一下?”她伸出两根指头,歪着头,还算客气地问道。
只要别人的“求”字一出口,我就会像大慈大悲的观音附身一样,有求必应地答应下来,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这种老好人的个性,让我自己也鄙视自己,但这次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身不由己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