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从地上爬起来,半跪着,双手撑地,眼睛向下凝视着,半天没有动弹。我一边仔细留意着被捆住倒在地上仍旧在挣扎的怪家伙,一边用手在他眼前轻轻晃动几下,问道:“怎么样?能看到吧?没有发作吧?”
许晨眨巴了几下眼睛,慢慢转动眼珠,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面带一丝疲劳,回答说:“差点发作。刚才有一阵看不见了。”
许晨的这个症状是有一次傍晚,我正在打扫卫生时偶然发现的。当时,我扫到楼梯那边的时候,抬起头,看到许晨在二楼楼梯口站着,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我正想和气地跟这个关系很一般的房客打个招呼,接着,就看到他的身体突然晃了晃,随后就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头娃娃,从楼梯上翻滚下来。要不是我躲得快,差点被砸到。
他头上流了点血,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当时父亲和弟弟都没回家,我只好赶紧拨打911急救电话。在救护车到来之前,他就醒过来了,并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可能跌得有点严重,最后还是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几天后,他一个胳膊打着夹板回了家。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总是慢悠悠、很自在的家伙有个奇怪的神经症,当他紧张或受到外界极大刺激,或是极端疲劳时,眼睛往往容易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严重的时候,在看不到东西一阵后,还会晕倒。要五六分钟才会清醒过来。
医生检查后说,他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这个神经症跟心理相关,应该是在小时候心理受到重大创伤刺激的后遗症。许晨这才淡淡地回忆说,这种症状是从911事件那天,他和弟弟目睹了父母工作大楼倒塌后的惨状引起的。
二更问他:“是不是你是因为这种创伤和症状,才想到要出家的?”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可能有点吧。如果我晕倒在佛堂里,寺院里,应该比我突然倒在马路中间或像这次一样从楼上跌下来,要安全多了,也不会带给别人麻烦。”
“你以前在国内做刑警的时候该怎么办呢?会不会经常发作?”
“几年来只发作过一次。可来美国后,却增多了。”他看起来也有点迷惑。
“可能因为回到创伤地附近,心理会起变化,所以引起症状变强。”我分析道,这属于我的专业。
幸好这种症状发作的次数并不多,半年以来,我只见过两次,包括那次从楼上摔下来。还有一次,是父亲告诉我的。
刚才那个蜘蛛怪猛然把许晨扑倒在地,应该给他造成了惊吓刺激。看到他一动不动的呆滞模样,我估计他的神经症又发作了。好在这次只是短暂的眼睛看不到,而没有晕倒过去。几分钟以后,他就恢复了。咳,这种人应该不适合做侦探吧,可偏偏又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危险的境地。
幸好这种症状发作的次数并不多,半年以来,我只见过两次,包括那次从楼上摔下来。还有一次,是父亲告诉我的。刚才那个蜘蛛怪猛然把许晨扑倒在地,应该给他造成了惊吓刺激。看到他一动不动的呆滞模样,我估计他的神经症又发作了。好在这次只是短暂的眼睛看不到,而没有晕倒过去。几分钟以后,他就恢复了。
灯很亮,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地上的这个看起来像是怪物的东西确实是个人,只是骨瘦如柴,而且体态很小,四肢像蜘蛛腿一样,细长,能够折叠着缩在身体附近。这个人头发淡黑,乱蓬蓬的如同杂乱的钢丝一样缠在一颗小小的像干瘪的灰色芒果一样的头颅上。脸上脏乎乎的,像头发一样乱糟糟的胡子盖住了下半张脸。
他拼命挣扎了一阵,见实在挣不开,就缩成一团,像一只落水的蝙蝠一样,紧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看起来竟然比婴儿还要小,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把自己塞到那个比雪茄盒大不了多少的天花板空间里。
没人会想得到,这么小的木板,竟然能塞进一个人。但这个人从外表几乎算不上一个人了,倒更像是一只长得像人的大蜘蛛。在我用枪指着这个怪物的时候,许晨给警察打了电话:“是的,抓到了。该你们上场了。”
经过指纹对比,确认凶器铁铲上的陌生人指纹,就是这个蜘蛛怪的。陈警长后来跟我和许晨讲述了整个审讯的结果和案情。
蜘蛛人疑案(9)(10)
9
这个蜘蛛人叫克里斯,出生于美国中部。从小身体瘦弱,四肢畸形,弯动的角度跟普通人不一样。而且,身体发育很迟缓。
克里斯六岁时,父母带着他去看医生做身体检查。他们被告知,这个孩子活不过18岁。父母对于他,感到又嫌弃又绝望,就把他丢在一边,不再理睬他,任其自生自灭。
克里斯从小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身体健康正常的兄弟姐妹在父母的疼爱下快乐成长,而他只能缩在壁炉的角落,吃一点家人剩下的残羹冷炙。本来身体就瘦弱,还经常吃不饱,被兄弟们欺负,被姐妹们嘲笑,整天遭到父母的冷眼白眼,终于在十几岁时,克里斯离开了这个带给自己无尽痛苦和羞辱的家。
他从来没上过学,长久的折磨让他自卑不已。偷偷搭车来到美国东部后,他在城市以垃圾箱当做自己的栖身之处,卑微地挣扎着活着。就像缩在角落里偷偷织网的小蜘蛛,他尽量避免惹人注意,把自己缩得很小,每天捡点垃圾,试着让自己生存下去。
但即使在城市的最底层,乞丐们也会划分势力范围,他们不允许这个丑陋的蜘蛛般的怪人呆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克里斯经常被他们驱赶,欺负。他东奔西躲,在不同的城镇过着流浪生活。
就这样,几年后,他已经二十多岁。这年纽约的冬天特别冷,下了好几次大雪,克里斯差点被冻死,只能缩在地铁铁轨旁的狭小空间内,靠着车辆经过的偶尔一点热气来取暖,用捡来的纸壳板勉强盖住身子,瑟瑟发抖地熬过了整个冬天。
有一次,饥肠辘辘又被当地乞丐们赶走之后,克里斯在走投无路之下,看到了正在往家走的马老先生。以前克里斯去教堂领取发给穷人的免费食物时,曾经看到过这个老先生在那里做义工。克里斯还从他手上领取过面包。他知道这个老先生是个好人,不知道能不能请求一下他的帮助,让自己吃顿饱饭。
他默默地跟着马老先生,看到他进了自己的房子。克里斯在外边踯躅良久,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去请求帮忙。长期的如同小昆虫一般的卑微生活和被人不断驱赶责骂的自卑,让克里斯连像一般乞丐那样向人乞求的勇气也丧失了。
克里斯在周围转了好几天,发现马老先生每天上午都要出门,接近傍晚才回来,家里也没有人。这段时间就是马老太摔伤住院,而马老先生每天去探望的日子。克里斯试着爬上房屋的烟囱,从烟囱里钻进了房子。他实在太饿,想找找看有什么吃的。
吃完厨房里剩下的面包后,他觉得心满意足。如果能一直在这里呆下来,就不用发愁吃喝,也不会担心被冻死了。他在屋内转了一下,发现二楼天花板上的一块小木板后有一个放杂物的小空间,他试了试,可以勉强把自己塞入其中,而不被人发现。于是,他就在这个小木板后住了下来,就像一个没被人发现的寄生虫一样。每天趁马老先生离开,他就会出来找点东西果腹,随后再爬回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
据他自己说,在那个小空间里,他被压缩得很难受。平时全身要紧缩起来,四肢要紧紧地贴着身体,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但这总比在街上没吃没喝,受冻被打要好得多。
至于马老先生,虽然偶尔也会奇怪食物为什么少了,但因为一直担心医院里的妻子,有点心不在焉,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记忆力变差了,也就没太在意。他一点也没有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寄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