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琢磨一盘残局。”
老人答完后,想起小郁医生说过,郁航是个很喜欢下棋的小棋痴,便问:“等吃过早饭,要不要跟我下盘棋?”
身高只到他手边的小男孩愣了愣,蓦地摇摇头。
“不要!”袁玉行小声地说,“我不跟你下。”
师兄从小就比他厉害。
他输过一次又一次。
这次或许还会在难以自抑的眼泪里,输得一塌糊涂。
多丢人啊。
所以性情古怪的小棋痴,一次又一次拒绝了老人下棋的邀请。
但与对方一同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一日三餐,十二时辰。
直到第七个清晨,天光熹微,淡蓝空气中依旧飘着洁白的雪。
墙上的时针刚走过五点,睡眠很少的老人已经起来,到了书房,正要翻开那本写有棋谱的笔记本,在其他人醒来前,例行做一会儿一个人的功课。
却有一阵日渐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伴着急促的敲门声。
徘徊了多日的小男孩终于推开这间书房的门。
不等屋里的人应声,他一反常态地主动问:“下棋吗?”
孩童的目光那样亮,隐隐透出许多与年龄不符的浓重情绪。
书桌前的老人微怔,很快放下了手头的笔记本,没有问原因,而是温声道:“好啊,现在吗?”
“对,现在。”
现在只剩下两个小时。
漫长难捱的这辈子里,他还能再输最后一次。
可到了那间格调雅致的棋室里,小男孩姿势端正地在蒲团坐下之后,却听老人略显踌躇地开口:“小航,你愿不愿意试着下一盘残局?”
“残局?”他问,“你老待在书房里琢磨的那个吗?”
“对。”
袁玉行正要点头应好,又听见张云江继续说:“是我跟一个老朋友下过的一盘棋……就是那天你们过来的时候,我正到处在找的那个朋友。”
“其实小谢老师已经给那天本来胜负分明的残局,找到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法子,但我始终觉得,还有另一种解法,可惜能力有限,想了几日,也没有头绪。”
“你愿不愿意试试看?”张云江目光期盼地看着他,“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你下棋,但之前跟你一起偷听小谢老师上课的时候,能看出来你悟性极高……”
他话音落下后,小男孩失神了许久,竟主动拿起了那个盛满黑色云子的棋罐。
他喃喃地说:“我会赢的。”
见状,老人怔了怔,连忙道:“我的确想让你执黑子,因为黑子是看上去必输的局势,才需要扭转乾坤的尝试。”
小男孩的动作僵了僵,掩饰似地将棋罐塞回给他:“……你摆局吧。”
老人就依言摆出了那盘早已谙熟于心的残局。
这起初是两个老人在公园树荫下的一盘对局,白子温润,黑子急躁,交替着一步步走到了黑棋必输的局面,以至于执黑先行的老头心中不愉,才对无辜的路人撒了气。
此时孩童模样的袁玉行恍惚地想,他哪有什么极高的悟性,从来都只是个没有天分的臭棋篓子。
可他无比笃定地相信,今天这局棋,他一定能赢。
哪怕是执着曾经将要亲手落败的黑子。
因为和这个时空里钻研了数日棋谱的张云江一样,他也将这盘棋倒背如流。
因为在那个没有在公园遇到谢无昉和郁白的现实世界里,他同样埋头钻研过这盘残局许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