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日,山雨欲来。
窗外寒风透骨,几朵枯败的花枝艰难地攀附在院中的紫玉兰上,一阵劲风扫过,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虽说如今是冬日,万物凋零,但屋内却一派暖玉生香的缱绻景色。
几名只着轻薄罩衫的俊俏男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宽大的外袍欲落不落,耷拉在肩头,隐约可窥胸前肌肤,白皙透亮。
香炉里焚的不知是何种香,雾气氤氲开来,更增添了几分旖旎色彩。
距离谢檀醒来已经半个时辰了,她的记忆却仿佛还停留在被谢伯玉一剑穿心的那天。
忘不了死前谢伯玉举着掩日剑对着她的胸口如疯子般的怒骂。
“阿姐,卧榻之侧,启容他人酣睡。要怪就只能怪你太强了,强到让我害怕,文臣对你称赞,武将为你折服。他们越是敬你爱你,我却越是惊你怕你。你凯旋的号角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我的昏庸无能,是个要靠女子才能上位的皇帝!”
谢檀上辈子并非娇滴滴的皇室公主,而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在庆元七年,更是以女子之身坐到了五军总都督的位置,掌天下统兵之权,问鼎人臣之极。
回想自己前世,立下汗马功劳。为南明造就了一个“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的盛世之景。
而今却深陷泥潭,被至亲之人背叛,何其可悲。
谢伯玉愈说愈烈,愤然举剑,状若癫狂。
“阿姐,我不想再活在你的光辉之下了,我快要被烤干窒息了。这辈子就当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吧。”
“竟恨我这样深么,可我是女子啊,如何能威胁到你的地位?”谢檀茫然无措。
“不重要了。”
说完剑尖逼近,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
想起谢伯玉最后说的那几句话,胸口立时又是一阵钝痛。说起来她也真佩服她的好弟弟,临死前给她灌了毒药还不够,竟还亲自拖着病体来送她最后一程。
听闻围剿她的前夜,宫里奉天殿突然走了水,守卫疏忽大意,竟让安国公府那不成器的二公子趁机混进了宫,捅了谢伯玉一刀。可惜没伤中要害,自己反被侍卫拿下,平白做了刀下亡魂。
老安国公季正明,南明第一武将。跟着太宗皇帝马背上打江山的人物,战功赫赫。
国家安定下来之后,太宗皇帝一路论功行赏,居首位的就是季正明,被封为昭武将军,加封世袭一等安国公。一时风头无两,无人能出其右。
现任安国公季远山虽勇毅不及祖辈,但也是有名的悍将,常年远居关外镇守河山。雁门关之战伤了腿,无奈退避沙场,回京休养。期间从不与人私交,避世多年,担当得起“清流”二字。
庆元八年,在家中叹了一句:山河崩塌百姓苦,王公犹自宴歌舞。
这句指代不明的话,被有心之人抓住话柄,添油加醋告到御前。于是安国公府被江湖神秘势力一夜灭门,全府五十七口人的血流了一夜,染红了京郊外的金水河。
那国公府二公子当夜在凝香馆醉生梦死,侥幸逃过一劫。
谢伯玉把这件案子草草的交给大理寺,并未限定破案日期,摆明了是要轻轻放下。
天道无情,常与恶人。
二公子行刺这一遭,终是让国公府绝了后,再无起复的可能。而他谢伯玉也名副其实地站到了权力的巅峰。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她都懂。只是她想着谢伯玉对她不至于此,多少会念着姐弟一起长大的情分放过她。但是她却忘了谢家的人都是疯子,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不仅是她,就连她的师兄也。。。
想到这,她的眼角瞬间红了起来。她那总嚷着此生要纵情山河,肆意五岳的师兄为了帮她被困在泥潭中活活憋死,她怎能不恨。
幸得老天垂怜,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势必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如今是庆元初年,谢伯玉已经登基快一年了。如若无重大过错,不可废帝,那要是帝王失德,被迫退位呢?想必那会更有趣吧,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场景了。
上辈子她以女子的身份自缚,甘心为谢伯玉座下臣,幕中宾。重来一世,同为谢家人,这天下谢伯玉坐得,她谢檀也坐得。
且看她在这七年之间,如何执天下,换乾坤。
只是可惜自己现在还未坐到五军都督的位置,如今只是个左军都指挥使,能管京城兵,关外那些兵马却是无从下手。不然还可以再快点。
不过眼下么,机会不就来了么。
她记得上一世这时候抚海卫指挥使赵明达好像上了一道折子?参了国公爷长子季殊羽一笔。上辈子她乐得看他们争斗,不做理会,现在倒是可以换个玩法了。
思及此,再不犹豫,握紧双拳,谢檀猛地翻身走下床榻,榻沿垂落的宫铃被震得叮当作响。绛红暗纹番花锦袍快速划过床沿,留下一道暗影。
这突兀的动作吓到了底下跪着的一帮人。连平日里容貌最盛的几名男子此刻也不得不俯低了身子,做足了谦卑的姿态,然而即使跪的再端正,那微微抖动的肩膀也泄露了他们惊恐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