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又大又暖,两丫头就睡在隔壁的耳房,门口则有两个仆妇守着,因此即便是人生地不熟,倒也是不害怕,只是……唉。
真的回不去了呢,好几次都希望只是梦,好几次都希望能够回到本来的世界,但一个月又一个月,然后一年又一年,再怎么也知道了,大势已定,她乔熙惟走到二十六年,要开始以韩生烟的身份活下去。
可怜的庶女,命不好,偏偏笨手笨脚还在大雪天掉进水里,就这样没了,而她阴错阳差进入她的身体。
原以为是一场意外,可是后来她发现,生霞每次看到她,都会闪躲。
乔熙惟不用直觉,学习过的肢体语言学告诉她,那个叫生霞的少女,绝对有鬼--她大可不管,但做不到,总得知道真正的韩生烟是怎么没了,若是意外,无话可说,但若是人为,好歹要讨个公道,不让她冤枉而死。
去年找到机会,她假扮已亡的沈氏,趁夜潜入生霞睡的屋子,装神弄鬼,吓得生霞吐实,只求沈氏饶了自己。
“我看到五姐推了生烟,可沈姨娘,您也知道我什么身份,我娘不过是个九品官的庶女,奶奶看我就像看一般婢子一样,或许连爹都不知道我是谁,我说出来的话,谁会听,何况五姐可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她犯天大的错,都不会是错,夫人总有办法遮掩过去,没人会跟夫人作对。
“我若吐实给生烟讨公道,只怕公道还没讨,便被夫人随意嫁掉了,沈姨娘您过世得早,不知道夫人多心狠,二姐以前在张姨娘茶中吐口水,被生月看见,告诉了张姨娘,张姨娘便要个说法,夫人不得已只好罚了二姐三个月的例银,但生月却被胡乱嫁掉了,您知道嫁给谁吗,嫁给大管家的弟弟当续弦,大管家的弟弟已经快五十岁了,当时生月才十四岁。
“沈姨娘您别怪我看着生烟落水不施救,看着她命大活过来也没说实话,我是自身难保,我不想成为下一个生月……大管家的弟弟,吃喝嫖赌什么都来,才成亲不到一年,他就把人卖掉了,生月妹妹现在在哪,我想都不敢想,我胆子小,只想跟我娘好好在府中安生,冤有头债有主,推人的是五姐,请您饶了我吧。”早死的韩生烟,不知下落的韩生月,一个比一个可怜,就连韩生霞,她也无法责怪。
不是狠心,是生存太困难了。
古代的女人,真不容易。
没地位,没人权,像货物一样,可以随意买卖,打死也能随便栽赃说是偷人,夫权就像魔法棒一样,什么都能赖在那上面,而且完全不用理由--这样想来,景仲轩还真是好人,既没行使夫权,也没把她赶到柴房。
即便烛火昏暗,也看得出东厢是新布置起来的,百合镜台,吉祥画屏,放置衣服首饰的抽斗一应俱全,窗边的美人榻上连锦垫都有……难道景仲轩还能预知她在新婚之夜抵死不从吗?
唉。
她的人生居然走到这种奇怪的地步,躺在百花绣被中,看着顶上的鸳鸯帐,她想,真的该死心了,因为真的回不去。
从今而后,她不再当自己是乔熙惟,而是真真正正把自己当成韩生烟。
爆炸都没炸死她,那么,就好好活下来。
她闭着眼睛,告诉自己,她是韩生烟,顺安侯府千金,今年十五岁,已婚,丈夫是征西将军。
未来虽然不可知,但她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最大的利益,无法再对爸妈尽孝,唯一能做的,便是抬头挺胸,努力走下去--再见了,乔熙惟。
景家虽然免了晨昏定省的繁文缛节,但是大喜之日后的各种拜见还是免不了,总得见见太婆,婆婆,还有三位小叔,弟妹们,以及几位小朋友,因而生烟一大早就被春香唤醒,梳洗过后,便跟冬雪一起要帮她换衣打扮。
生烟正想糟糕,她的嫁妆里可没几件好看的衣服--想也知道,庄氏觉得是她使计夺走乘龙快婿,这种情况下,能给什么好嫁妆。
当然了,为了侯府面子,还是着实操办了一下,只不过那些东西,不是古董字画,就是人参灵芝,贵重归贵重,她又用不到,真正给她的东西,还不到一抬。
鞋子别说,肯定不合脚,衣衫不是深蓝就是深咖啡,美其名为端庄,其实是显老,首饰皆俗,那金镯子,怎么看怎么像手铐,一点美感都没有,她不在乎将军府的人怎么看,问题是打扮成那样很丑。
不合脚的鞋子,丑衣服,心情会很不好……她正自低落,却见春香拿着一袭淡藕色的衣裳朝她身上一比,“少夫人皮肤白,穿藕色好看,不如就穿这套吧?”生烟傻眼,“这不是我的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