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一愣,继而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人家是说,自己哥哥根本就不在人家的眼里放。就如同街边乱吠的狗,敢对着人叫唤,赶跑它就是。谁还会记挂着报复一条疯狗不成。可不是转身就忘了的吗。
心里松了一口子的同时,难免又堵了一下。人跟人的身份差距,就如同一条鸿沟,怎么也跨不过去。
直到被林家的丫头送出门,薛宝钗还有愣。以前不理解母亲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高门大户。如今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母亲的苦心。这是一个女人改变身份的最快的途径。不管是嫁个读书出身的相公,等着他金榜题名。还是等生了儿子好好的培养,等着做老封君。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哪里及得上嫁入高门大户来的快,来的稳妥。而自己的出身,就确定了自己嫁入高门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即便是给年纪大些的人做续弦,只怕人家也未必就愿意。就是贾家的大太太邢夫人,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如今在贾家尚且十分的尴尬。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人。出身低,父亲亡,哥哥不光是指望不上,还时不时的出来拉一下后退。要出身没出身,要家世没家世。唯一有的钱财,也已经日薄西山。掰着指头算,宝玉竟然是自己能攀到的最好的婚事了。
等回到了家,薛姨妈见了女儿的样子,就不由的问:“可是不成啊。还是人家给你难听话了。”
薛宝钗摇摇头,道:“待人很是客气,也没难为我。只说这事根本就没往心上放。就打我出来了。”说着,就将拢在袖子里的匣子取了出来。“人家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收。只道过去了就过去了。”
薛姨妈一喜,“这不是好事吗,你这是怎么了。”
“姨妈那里,妈还是什么都别提的好。省的见面不好说话。”薛宝钗如此含糊的说了一声。
薛姨妈一顿,就有些明白女儿的意思了。这才是真的从心里赞成了自己的打算,同意了跟宝玉的婚事。“苦了我儿了。”
“妈妈只好好说说哥哥吧。这样的事,只这一遭,我再是不出去为他求情打点了。”薛宝钗说着,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心里还是堵得慌。
林雨桐何尝不感叹这薛宝钗。跟林黛玉比起来,只能说不一样的家庭环境,塑造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
林黛玉在没去贾家之前,绝对是被家里宠着宝贝着的娇小姐。只看林如海的态度就知道了。本来盼了十几年,才得了这一个宝贝女儿,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又生的孱弱,林如海和贾敏还不定怎么小心着,宝贝着抚养她的。不能有一点不顺心的。惯得自来是只有别人哄她的,没有她哄着别人的道理。林家又是独支,家里人口简单到了极致。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半点需要她处理的人际关系。这跟薛宝钗是完全不同的。薛宝钗的家里,本就是皇商。从她认得当票,就知道,她在家里,即便没有参与外面的事,但多少还是受了一些熏染的。而且,薛家可不是只有他们一支,像是薛蝌薛宝琴,不就是堂兄弟姐妹吗。这就证明薛家也是一个人口相对复杂的大家族。处理人际关系,是她的必修课程。这两个女子,一个突然丧母,一个骤然失父。林黛玉变得敏感多思,而薛宝钗却愈的坚强。
林雨桐有时候反过来想,是不是这也证明林黛玉之前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林如海将她呵护的有些过了。
等林雨杨回来,林雨桐就将薛宝钗的来意说了。林雨杨笑道:“姐夫什么人啊,跟他计较,平白辱没了身份。”
哟!这姐夫叫的很顺口嘛!看来闻天方没少在自家弟弟面前刷好感啊。
“那就行了。”林雨桐笑道:“这样的人,不用咱们管,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玩死。”
林雨杨点头一笑。没有说话。
却说那边贾家,王夫人忙完了端午,无意间的才听说,薛宝钗亲自去过了林家。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大自在。这不是不信任她,从一开始就疑心她是什么。不过,一连等了数日,也不见薛家母女上门来说道什么。心里不由的又猜度了起来。
晌午的太阳正大,王氏只躺在榻上,闭上了眼睛,心里慢慢的就安定了下来。这事就算妹妹那边有想法,也只能忍着。她的意思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想叫宝丫头配宝玉,说句心里话,只看宝丫头这个人,那真是再合适没有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如今要说还指望他念书,将来为官做宰的。也不过是在梦里哄一哄自己罢了。他又是那么一副性子,最要紧的就是有一个稳妥的媳妇来。要不然,自己闭上眼睛都不会安心的。宝丫头的性情,模样,哪一样都好。只一样差在出身上。林丫头倒是出身好,只那性子,做儿媳妇是万万不成的。这成婚了,可是要顶门立户过日子的。宝玉就是个孩子性子,难不成还得再找一个更娇气的不成。可要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只要林家愿意,自己也是愿意结这个亲的。大不了自己多看顾一二也就罢了。想到这里,又想到林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只怕看不上自家。不由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甘,腹诽道,只林丫头那身子,能不能生养,谁说的准呢。
只这么胡思乱想着,人就慢慢的迷糊上了。
贾宝玉无聊,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正房。见金钏正给太太捶腿,就走了过去。金钏手一顿,王夫人就醒了,自是感觉到有人进来。不过瞧着金钏没出声,就知道必定不是外人。
“我可瞧见你打盹了。”贾宝玉压低声音道。
王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儿子,眉头一皱,这大晌午的,不在自己的屋子里歇着,跑出来做什么。也不知道伺候的人是怎么伺候的,半点不经心。如今那袭人也越的不得用了。
半晌,没听见金钏答话,王夫人还觉得这丫头是个谨慎的。再说了,她也瞧不见两人在她身后弄什么鬼。
“你急什么。该是你的总是你的。”金钏低声只说了这么一句。
王夫人顿时就大怒。什么叫‘该是你的总是你的’。谁答应过她将她给宝玉了。虽然老太太有将自己身边的丫头给儿子的习惯。比如赵姨娘,就曾是老太太的丫头。但她自己,对这个深恶痛绝的。自己吃了赵姨娘多少亏啊。怎会再叫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伺候自己的儿子。要不然宝玉的房里,她为什么不放人。也只是无奈的笼络老太太给的丫头。
又听到金钏兀自道:“你只管去隔壁捉环哥儿和彩云去。”
竟是唆使宝玉去捉奸。先不说真要是宝玉去捉奸,会引什么后果,就只在贾家,大概最不能提的就是‘捉奸’。王夫人脑子里的血直往脑门上充。自家在外面是什么名声,自家人只做听不见罢了。哪里能真的不知道。都道是除了‘门口的石狮子,就没有干净的’。她一个丫头,偏偏又说了捉奸的话。那这屋里可不成了那脏的臭的。有句话叫做‘指着和尚骂秃驴’,如今王夫人还真就有了这样的尴尬和难堪。
于是二话不说,转过身就给了金钏一个耳光。
等金钏投井死了,林雨桐才从过来串门的王熙凤的嘴里听说了。林雨桐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金钏的行为实在算得上是轻浮了。她记得金钏有挑逗着宝玉吃她嘴上的胭脂的事,还记得原著上的话是‘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丫头有上进心,林雨桐并不鄙夷,丫头也是人,谁还没点自己的打算呢。但是被撵出去,却选择跳井。林雨桐却觉得薛宝钗的评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算得上是一个糊涂人。不能说因为她死了,她的行为就是该被肯定的。
金钏被撵了,按说是自由了。还你一个自由身。在有的人看来,有个自由身还不好吗。外面的世情虽然艰难,但是还是有大部分的人都是那样过活的。再说,这些年跟着王夫人,难道还没点体己银子不成。怎么就活不下去了。林雨桐觉得,可能金钏,是有点面子上下不来。觉得失了脸面。从另一个角度说,这是一个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薛宝钗能说出那番话,虽然有为王夫人找借口的因素,但也不能说那里面就完全没有她自己的认识在里面。薛宝钗其实是一个非常豁得出脸面的人。哪怕被贾母明里暗里挤兑过几次,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只装作不知罢了。就连被林雨桐当场撞破撒谎诬赖黛玉,她随后依旧能面无异色。这样的心理素质,就直接影响了薛宝钗,她可能是真的觉得金钏的举动糊涂极了。多大点事就要死要活的。在她看来,过两天,谁还记得这码事。咬牙过去了不就完了吗?
林雨桐也不过叹一口罢了。她跟金钏有没有什么交情。换句话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能有今天,林雨桐最多给予同情就罢了。
王熙凤叹道:“这些人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怎么就都瞧中宝玉那个活宝贝。说句实在话,我瞧着,他还不比琏二强,琏二虽说混账了些,但该有的男人担当还是有的。只他,倒叫人齿冷……”
林雨桐自然不会将这事瞒着,雪雁转脸就告诉了林黛玉。林黛玉沉默半晌才道:“以后贾家的事,不用特意告诉我了。”说完,只埋头看起了医书。
雪雁知道,林黛玉嘴里这贾家的事,说的就是那位宝二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