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语文老师。她讲中国古代诗词,从来都不会让同学们逐字逐句地解释,她就是先讲故事背景,把学生代入到那个时空,感受作者的人生经历,体会作者的个性情感,然后反复吟诵。让学生在脑海里勾勒画面,体会中国传统文字之美。
到现在,罗晶都记得,邱老师站在讲台之上,充满情感地吟诵柳永的《雨霖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自己相像着那离别的画面,沧然泪下。爱上语文,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罗晶望着邱老师,换了一个视角去观察她,这才发现,她眉毛粗黑,眉头很窄,相书上说,这样的人精力旺盛、胸怀狭窄。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她是个温柔的妈妈呢?为什么就那么全身心地信任她呢?
罗晶甩甩头,抓紧时间背诵着《琵琶行》,按照邱老师的安排,已经一边学习新课,一边复习旧课,循环往复强化记忆,确保形成永久记忆,绝不能在识记类知识点上丢分。可是,她总在走神。
“浔阳江头夜送客”……浔阳,就是九江,自己曾经在庐山景区的一家酒店打过一段时间的工,完全没有感受到那种枫叶萩花秋瑟瑟的萧索秋色。
“大珠小珠落玉盘”……后来这一句诗变成了一句调侃之语。
“罗晶!”邱老师留意到了罗晶的分神,有些不喜,眉毛一皱,叫她起来背诵课文。罗晶站了起来,却没有开口,她将课本仔细地放在课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师。
同学们都有点害怕,全都坐直了,不敢吭声,心里暗暗想:“最听话的罗晶,怎么突然就胆子大了起来?敢直面对抗老邱了?”是的,高三(1)班的同学们都戏称邱实老师为“老邱”。
邱实一拍桌子,喝道:“罗晶,让你背书,不是让你盯着老师的!”
罗晶忽然一字一句地说:“夜深忽梦少年事……邱老师,如果有人做了天大的错事,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你说她在老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梦啼妆泪红阑干呢?”
邱老师心中一突,没有看她,只骂了一句:“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这都已经高三了,只有十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琢磨些歪七歪八的东西?你坐下!不背完不准回家!”
罗晶坐了下来,姚翠翠在底下悄悄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将脸躲在竖起来的课本后面,道:“兄台,佩服!”罗晶扯了扯嘴角,这个姚翠翠后来考上了重点大学,读的是航天技术,出国后嫁了个在国汽车公司的d国人,高级工程师,生了两个混血儿子,经常在微信群里晒幸福。重生回来,再看到这个脸蛋黑黑的姚翠翠,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邱实对罗晶的印象,就是一个听话老实的农村孩子。罗晶一进高中,她就发现这个孩子和自家女儿长得很像,若是拍照出来,区分真假还真不是太容易。自家女儿于清越的底子她心里有数,就是个绣花枕头。长得挺漂亮,偏偏肚子里一堆草,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丢在高三10班混日子,指望她自己读书考上大学,简直是异想天开。
看到和女儿长得像,只是被土气打扮遮掩了光芒的罗晶,邱实忽然升起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好好培养罗晶,获得罗晶的信任,然后让女儿冒名顶替上大学。
一开始,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渐渐地便越来越清晰,她觉得越来越可行。罗晶的老家在山沟沟里,交通不便,邮局也不通,只要自己截住录取通知书,偷了罗晶的档案,托关系把女儿的姓名换了,重新办个身份证,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一则,罗晶信任自己,她考了多少分、是否能够录取,都是自己一张嘴的事情,她根本不会知道找别人来印证。
二则,1990年的高考,还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罗晶的准考证、志愿表、学籍档案都要自己经手,自己女儿拿着这些去大学报道,谁也查不出来纰漏。
三则,罗晶是农村的女娃娃,就算被她发现了又怎样?作为一个特级语文教师,自己在学校、在教育局还有很有话语权的,罗晶有谁撑腰?
这么一思考,偷天换日的计划终于在她脑中酝酿清晰,只等高考的来临。
今日罗晶这么一问,邱实有点做贼心虚:莫非,这女娃发现了什么?不可能啊,自己什么都没做,谁都没有说,她根本不可能发现什么。或许,是自己平时逼得太狠,让她有了个人情绪吧?
邱实下课后,把罗晶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罗晶啊,你今天怎么学习不专心啊?邱老师很担心你啊。你从农村里读书出来不容易,必须得努力努力再努力,上了大学你就可以摆脱农村家庭妇女的命运,不是吗?”罗晶心中冷笑:“是啊,我的努力都是在为你的女儿搭梯子,你肯定关心!”
见罗晶没有像往常一样,乖巧点头、无比信任地仰望自己,邱实心里有点不自在,她拉开抽屉,从那旧书桌里取出一本《中国古代诗词选集》,递给罗晶,笑道:“邱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这本书送给你,好好读,争取写出更好的作文。”
罗晶接过书,低着头,道:“知道了,老师。”她怕自己一抬头对上邱实的视线,会忍不住尖叫:“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无耻小人!你这个小偷!”
夜晚,罗晶在梦境之中见到了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