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一天假?”
“嗯。”
“请假干什么?”
“我大伯母生病了,带信让我回家一趟。”
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老师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女学生,没说答应不答应,而是忽然问:“今天上午第二节课你逃课了?”
苏早早答得淡定从容:“没有,就是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不信你问问校门口的门卫,或者外面的小商铺老板。”
就算是翻墙出去,也是要从校门口外的一排小商店门口路过的,因为这所镇高中背后就是高高的山壁。
她当时翻墙出去,打了人遇到奈亚,又翻墙回来了,所以丝毫不怕老班去查证。
这小姑娘就跟滚刀肉一样,一下子就从之前一眼可见底的中二叛逆变成了现在的不动如山,这让班主任刘老师很头疼。
现在已经是高二最后一学期了,眼看就要高三最后高考冲刺了,这学生当初进学校的时候还是品学兼优,自从家里出了事
叹了口气,刘老师到底还是签了请假条丢给她。
说是请一天假,不过是苏早早为了刘老师签字痛快点,实际上她是已经打算这两天都不回学校了。
因为她要用这几天时间处理点事。
现在还是两千年出头,奥运会还在热火朝天筹办中,镇高中条件有限,宿舍几个平方就摆了六张上下铺,人在里面走路都要侧着走,地面永远是潮湿的,因为人太多,靠窗的一个洗手间不够用,早上刷牙洗脸、晚上洗脸泡脚都要在过道上完成。
就这多个单独的卫生间,就已经是老宿舍那边无比羡慕的存在了。
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正是学生放学吃晚饭的时候,食堂座位不够,大家就都喜欢打了饭回宿舍吃。
一进屋就闻到满屋子饭菜味,伴随着隐约的脚臭味以及夏日不可避免的洗手间味,苏早早差点儿没适应过来。
说来已经有十几年没回顾这股伴随着高中三年生活的特殊味道来。
看见苏早早进来,在宿舍里坐着吃饭说话的室友都没吭声,只是悄悄看她。十几年前的事了,苏早早也忘了自己当初跟室友们是怎么相处的。
所幸她也不是真的重生回来体验校园生活的,按照模糊记忆找到属于自己的床位,简单收拾了衣物塞进背包里就走了。
走出宿舍门,重新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苏早早决定办完事回来先不销假,还要去找个出租房搬进去再说。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现在先回家。
严格说来,现在苏早早住的地方已经不算事自己的家了。
她爸妈跟大伯在一年前因为工地安全事故,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了,大伯母带着她和堂哥去找大老板要个说法,双包的大老板让她去找甲方公司,甲方公司又让去找承包方,至于包工头,早就拖家带口跑去河南了,连过年都没回来,看起来像是打定主意远走他乡再不回来了。
就这么当作皮球踢来踢去,带着两个孩子没钱没门路又没文化的大伯母率先扛不住,只能带着三个亲人的骨灰盒回了老家。
之后再要去找人,人家直接就当没这个事,开口就让大伯母走法律程序。
大伯母倒是个坚毅的妇女,凑钱咬牙花了五十块钱去咨询小县城里的律师,得到的结果很不好,因为她既没有亲人跟工地承包方的劳务合同,也没有三个亲人进医院时相关负责人的签字交费等记录,总之就是要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嘴。
到最后,人没了,钱也没有,大伯母一个人就种着家里的十几亩地养活两个孩子,这种情况下,大伯母对苏早早言语行为上少不得有些粗俗暴躁。
年少时的苏早早简单笼统地将其归纳为嫌弃、厌恶,等到长大了,明白赚钱的辛苦,自然也就懂了大伯母当时情况下能咬牙继续送她念高中念大学是种怎样的伟大。
伟大的大伯母在看见冷不丁出现在大门口的侄女时,手里的碗都差点没端稳。她先扭头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快接近六点了。
五月份的天气,天黑得不算早,外面才麻麻黑。
大伯母放下碗筷,又问旁边埋头呼哧呼哧喝红薯稀饭喝得正香甜的儿子,“大娃儿,今天星期几了?”
长得牛高马大的少年眼神清澈如孩童,声音也带着几分幼稚的欢脱,“今天星期三啦!还有两天早早就能回来陪我玩儿啦!”
大伯母深吸一口气,突然爆发出河东狮吼的功夫,操起墙角的高粱扫把横眉竖目地对苏早早大喊:“说!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别想骗我说学校放假!”
前不久才放完五一,她对学生娃娃们要放些什么假可是一清二楚的。
面对大伯母满脸“你个讨人嫌的回来干啥,不说清楚老娘neng死你”的凶悍表情,苏早早很淡定地掏裤兜,从裤脚已经有点短的校服裤兜里掏出两块东西,走过去拍在饭桌上,“我捡到点东西,想回来给你。”
大伯母狐疑不决地看看她,再低头看看桌上两坨shi黄的“石头”,嫌弃地往后仰脖子:“这什么玩意儿?别是捡的shi吧!”
苏早早抽了抽眼角,深刻怀疑自己直接拿金子给大伯母,而不是拿钱给她,这个决定究竟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