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无言以对,趴在书桌上:“还真是很周到的建议……格斯,我不想提醒你,但事情已经这么糟了,写遗书好像不是最重要的事——”
“没有太糟。”格斯摇了摇头,“潜艇总会失事的,只不过是我们运气不好。”
船长愣了一会儿,伸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
格斯说道:“现在就很好了,你是个很棒的船长。”
船长把脸埋进咖啡的蒸汽里,他忽然撑不住地陷入了崩溃,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垮下来。
“我搞砸了,格斯。”船长发着抖哽咽,“我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那几个船员就快毁掉这艘潜艇了,其他小伙子还等着我保护他们,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是压力太大了。”格斯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你该休息了,船长。”
船长不清楚自己发泄了多久,他终于耗尽了全部力气,精疲力竭地安静下来。
头脑中那些纠缠不休的念头终于被潮水似的疲倦淹没了,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陌生。
船长听见外面的嘈杂声,那声音很刺耳,他想要起身去查看,却被格斯压住了肩膀。
“是他们在开宴会,有人在唱歌。”格斯低声解释,“我去看看,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船长低喃道:“叫他们放松放松吧,保存物资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没有听见格斯的回答,对方从他的口袋里拿走了钥匙,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颈和脊背,就起身离开了船长室。
……然后格斯就再也没有回来。
船长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他发现船长室的门被反锁住了。走廊里漆黑一片,闹够了的人们已经结束了这场完全失控的混乱,疲倦地回去休息。
一枪崩开船长室的锁后,船长独自穿过整个潜艇,来到压载水舱。
他在主水柜发现了格斯漂浮的尸体。
……
“你怪我吗?”船长低声道,“我是个糟糕透了的船长。”
庄迭正放轻动作,仔细把最后几张牌摞上去:“我很想回答‘从未’,但我不是格斯,不能替他回答你。”
船长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他活动了两下颈椎,靠在椅子里,看着庄迭的动作:“为什么不骗我到最后?你也和格斯有一样不能说谎的毛病吗?”
庄迭没有回答,只是搭好了手里的最后一张纸牌,走到瞭望口前。
已经不必再通过潜望镜查看外面的情形。
在凌溯的带领下,前舱的船员们圆满完成了这一次的航行任务。
这艘潜艇的每一个角落,都正在被那种奇异的光芒渗透进来,连同船长的身体也正在变得模糊和透明。
这片特殊的梦域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边界。
它正在退化成一场格外漫长的梦,梦中那些或残酷痛苦、或狂热偏执的记忆,都随着终点将近而缓缓淡去,只剩下舒适得叫人想要永远睡下去的疲倦。
“茧”已经发来了任务完成的提醒,准备退出的醒目倒计时出现在后台。
船长忽然问:“格斯也会来吗?”
“那要看你那里怎么样了。”庄迭说道,“你那儿有全是阳光的乡下农场吗?有木屋能种花那种。”
船长愣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厉害,不得不趴在桌子上,用力揉着眼睛:“怎么会没有呢?我正打算弄一个,这次任何人都不邀请,说实话他们真的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