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云离开之后,雪梅悄无声息的溜进了时?雨的厢房内,将时?雨的衣物收拾过了之后,果然发现又少?了一个绫罗袜。
她再无迟疑,转身出了厢房内,直接去寻了管事嬷嬷——管事嬷嬷是董侧妃手底下最衷心?、最得用的嬷嬷,与管事嬷嬷说?,与和?董侧妃说?无异。
她是小,但是她的声音,可以上达天听,达到董侧妃的耳廓,便是一记重锤。
雪梅去寻管家嬷嬷的时?候,管家嬷嬷正在带着人清理荷塘。
康佳王府的荷塘里?有一大片莲,湖上种满了清荷白莲,一到了夏日,便是铺天盖地?。
此莲由南蛮传来,时?雨甚喜,董侧妃从不管束她,她喜欢,便由着她种,此莲的花面有人面盘般大,根茎比人都高,最高的有两人高,荷叶能容一个纤细女?子跪坐,且而不沉于水。
远远望去,像是一片藕花仙境,若是坐船而入,四周都是莲,很容易便失去方向?,不辨东西?。
这莲不娇贵,反而生长的极快,几日不管,便能将整个湖面都覆盖住,连湖中心?的长亭都能给盖住,一眼望去,只能远远地?看见长亭的一个琉璃盖顶。
所以管家嬷嬷常带着丫鬟小厮来清理。
一群丫鬟们手里?拿着大剪刀,将生长的过高的莲花剪下来,一旁的小厮用早就准备好?的簸箕将莲花都收好?,这花是个名贵的品种,味道也好?,清冽雅正,花瓣可以用来做茶,做香囊,做酒,用处多的是。
雪梅在一旁等管家嬷嬷等了一炷香,等管家嬷嬷不忙了,她才走上前,与管家嬷嬷禀明此事。
她最开始没说?“绫罗丝袜”的事,只说?,世子两次在郡主入眠时?进了郡主的卧房,上一次去的时?候,云中阁很多姐妹都在,今日去的时?候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是世子还给了她一个金叶子,叫她不要告知郡主。
管家嬷嬷本以为雪梅只是想说?与一些丫鬟之间的摩擦,比如那?个丫鬟偷了什么东西?,或者那?个小厮收受了贿赂之类的事情,却没想到,雪梅一开口,便是这等事。
管家嬷嬷回?过头来,定定的望着雪梅。
纵是炎炎夏日,雪梅依旧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阴冷的寒意,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浸在沼泽地?里?,淹没她一般。
雪梅有些慌乱的退后半步,不安的看向?管家嬷嬷。
她,她说?错话了吗?
她只是觉得世子不该这样进郡主的房,世子做的事情,她不能去说?什么,但是可以让董侧妃去管,她做的是好?事,管家嬷嬷应该赏赐她,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以往丫鬟们互相?检举时?,管家嬷嬷都会赏赐的,检举的事情越大,赏赐的越多。
她检举这么大,管家嬷嬷应当赏给她很多东西?才对。
“此事,事关重大。”终于,管家嬷嬷开了口,她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定定的望着雪梅,道:“老身需请董侧妃来听断,到时?,若是你胡说?八道,定会将你责打二十大板的,你可想好?。”
“奴婢想好?了。”雪梅想,闹这么大,她说?不准还能晋升成董侧妃的心?腹,与嬷嬷一道做管家呢,她赶忙道:“奴婢有证据,世子来了两次,每一次,郡主都会丢一只绫罗袜。”
管家嬷嬷面颊一抽,连荷塘也不清理了,带着雪梅便去了处置丫鬟们的静室,又派人去请了董侧妃。
雪梅还不知道她即将面临什么,管事嬷嬷叫她做什么,她便乖乖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去了静室里?。
唯独管家嬷嬷的心?越来越沉。
她是董侧妃的心?腹——心?了董侧妃几十年了,董侧妃幼时?,她便跟在前头伺候,她们两个人都是董家人,永远以董府的利益为先。
不管董侧妃是谁的妻子,后来又为谁生下孩子,她们都姓董。
她们二人一起长大,后来董侧妃嫁给了康佳王,她便也跟过来,再后来,董侧妃除掉了正妃,那?一夜,是管家嬷嬷将时?雨抱回?来的。
这件事情太久远了,但是一想起来,管家嬷嬷还能记起来那?一日,她从一户普通民人家买来一个刚出生的、瘦巴巴的女?婴,带回?到康佳王府,那?一日她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藏身在一处柴房里?。
柴房内都是灰尘和?砍伐好?的木柴,屋内飘着一种新鲜的干柴的气息,窗户外面有阳光撒下来,落到柴房内,照出来一条光束,光束内满是飞绕的细小灰尘,柔软的女?婴在她怀里?昏睡,根本不知道她一出生,就被安上了什么样的人生。
那?一日,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踏在康佳王府的,可是一提裙,一转身,走出来的也不是十八岁的她,而是近四十的她。
这么多年的光阴,便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早就回?不了头了,她和?董侧妃只能尽量扯出来一匹繁华和?平的锦缎,将一切都掩埋在这一层华美的锦缎下,尽量不去触碰,不去想。
可是现在,有一个小丫鬟无意间掀起了那?秘密的一角。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秘密,她只是觉得那?华美的绸缎似乎金光闪闪,有利可图,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在做捍卫主子的好?事,总之,她站在阳光下,显得坦**又无畏。
因为她从未做错,也因为她一无所知。
可是她不知道啊,那?华美的绸缎下的东西?,是会吃人的,哪怕只是触碰到了一丝,也会被缴断颈骨,吞掉血肉。
——
雪梅见到董侧妃的时?候特别高兴。
董侧妃还是一如既往地?端庄美艳,她身上有熟透了的女?人的风情,虽然平日里?都被沉重的金玉发簪与锦缎压着,但是当她抬眸看人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眸里?便会浮现出点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