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自己是最后一个记得母亲的人。
微风拂动窗边的纱帘。
“又要去出差?”
直到那些暗沉的蛛网被拽到阳光下,直到弱小的猎物被沼泽无可挽回地吞没,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没有那么恨那个从小就追在自己身后喊哥哥的人。
至少,只是不想理他而已。
“明天你送过去。”
“我是心理医生。”对方笑着说,“所以我的答案是……”
“不要用这种事开玩笑。”
他每一次出差回来,都会买许多纪念品与特产。
他过得异常忙碌,但辗转于不同城市的酒店房间中,反而重新拥有了睡眠。
低调的黑色豪车驶向位于集团总部附近的星级酒店。
而另一个要年长许多的儿子,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让他吃吧。”
贺霄让司机掉了头。
她仿佛在跟旁边的贺淮礼说话,又仿佛在跟刚经过客厅的那个人交谈。
他能看见盛小月经常发布的动态。
他才意识到,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已经好些天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了。
但他知道,盛小月并没有原谅他。
“那您这次出差带回来的东西……”
可今天下午,他在登机返程之前,依然习惯性地走进了机场里的纪念品商店。
贺淮礼在泡茶,盛小月正在研究哪包瓜子的口味更香。
无论是童年时关于父亲再婚的沉疴,还是如今萦绕于心的穿书噩梦,都无法轻易对旁人说出口。
他怕那个短短一生里很少能尝到鸡翅滋味的母亲被遗忘。
在这些超出想象的话语里,那个美丽的笑容渐渐变得无措。
他同样记得那个永远不会再老去的母亲。
无法入睡的贺霄一度去看过心理医生。
很久以前,天真美丽的母亲让小儿子在餐桌边老实坐好,同他讲道理:“哥哥年纪比你大,所以应该比你多吃一倍的鸡翅,记不记得什么是多一倍?”
“被遗忘。”
而聪明的弟弟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才没有上当。
他不敢承认这一点,不敢像贺淮礼那样,同时承认这两个女人的存在。
那时已走进黑暗的贺霄,每每回想起类似的场景,只觉得自己的童年与青春被挥之不去的明亮阴影所笼罩。
其实真正的行程只有两天,他却订了年后的回程机票。
一旁的贺淮礼笑得开怀:“那么多鸡翅,不止九个,你们俩想吃就吃。”
很久以后,贺霄仍然无法忘却父母在那一刻惊慌失措的眼神。
可贺霄最该说对不起的人,已经消失了。
死亡不是真正的告别,遗忘才是。
因为他嫉恨这个太过幸运的弟弟。
他说了对不起。
窗外的夜色像最宽阔的深海,无声地漫开,渗进已横亘太久的沉默。
距离除夕还有几天,他尽可能地待在房间,或是去书房处理工作,偶尔还会去公司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