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错认48芙蕖宫。梁涣轻轻开口问:“阿姊说我弄错了?”卢皎月点了下头,缓声劝解:“你只是一时误会。等日后碰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就会发现,这时候的感情只是错觉。”梁涣:“……”他沉默了许久,以一种非常困惑的语气反问;“阿姊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遇到的人或事还不够多吗?亲生父亲毫不在意的漠视、母亲的痛恨仇视、幼年的皇宫任人欺凌、出宫之后刺杀频频,手足相残、争权夺利……但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一切,他最后不还是到了这个位置上了?这个让所有人都不敢肆意轻侮的位置。不去想这些冰冷残酷,背后带着隐隐血腥气的事,梁涣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神情一点点柔和下去,“这么多年,阿姊为我寻师访友,四时之交、频有关切,伤病疴恙、照料问候。阿姊对我这样好,我怎么会弄错呢?”卢皎月却听得一点点拧起了眉,“阿涣,不是这样的。”她这么说着,稍微停顿了一下,试图组织语言,“这些事并不只是爱人之间才会做,也并不意味着这么做了就是爱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意味着不断与外部建立联系,比起处处都是冷漠防备的恶意,当然是友善温和更让人舒适,亲人朋友甚至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有可能会展露善意……卢皎月想要这么说,但是看着神情执拗得都显示出某种偏狭意味的梁涣,突然语塞了瞬许。以梁涣的成长环境来看,这样的话他恐怕很难理解,甚至将这话对着他说出口,都让人觉得是一种伤害。卢皎月犹豫了一下,换了个说法,“阿涣,你也说了,只是因为‘我对你好’而已。假如这么做的换了一个人……”梁涣同样会产生心动的错觉。是的,只是“错觉”而已。卢皎月非常确定这一点。她见过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是灿烂热烈得恨不得昭告天下,或许是默默无言但于一点一滴中无声浸透,可绝对不像是梁涣这个样子。梁涣对她或许有些朦胧的男女情愫上的好感,但那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绝对不是他行动的主因。硬要说的话,梁涣现在简直像是一个抱着玩具不肯撒手的孩子!他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正因为如此,卢皎月才会这么坚定地拒绝对方。这都不是有没有好感的问题,是梁涣根本没想谈恋爱。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稀里糊涂接受了才是不负责任。卢皎月还想着怎么和梁涣解释清楚,却不想对面的人脸色微变,厉声:“没有换个人,不会换个人。只有我和阿姊,不是别人!”——绝对不会换人!他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卢皎月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梁涣和她对话中,少有这样声色俱厉的态度。她不由地抬头看去,却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梁涣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是他这会儿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只随口找个理由离开,“苴礼的事还没有了结,我召了何纵议事,今日便不打搅阿姊。”卢皎月:“可是……”梁涣勉强露出个笑来,“没什么的。我过几日再来探望阿姊。”这么说着,连卢皎月的答复都来不及听,就匆匆离去了。卢皎月:“……”不,她想问的是,都这个点了,梁涣把何参知叫过来,有想过对方怎么出宫吗?出不了宫,只能留宿宫中,梁涣瞧着也没做安排的样子,难不成真的打算君臣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以梁涣的警惕心和警醒程度,她怕何参知半夜被抹了脖子。这么想着,卢皎月不由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紫绛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真是的、“养个病”都不让人安生!芙蕖宫这边不欢而散,另一边的韩王府却是一派主臣相得的动人场景。静室之中,封行成痛哭流涕,“为留下殿下这一点血脉,贵妃多年忍辱负重、委身贼人,个中艰辛,实非我等所能体察。”封行成哭得真情实感,上首的梁攸尚却神色冷淡。他娘自己都对他的身世无法确定,这个人倒是一口咬定得很。封行成口中所谓“贵妃”正是梁攸尚的母亲,也就是现如今的刘太妃。不过照梁攸尚的知道的,他娘恐怕觉得“那贵妃不当也罢”。任谁每天担惊受怕,生怕哪天一觉醒来就兵临城下、自己被当做祸国妖妃处死示众,恐怕再怎么样的锦衣华服都没法安心、珍馐美食都味同嚼蜡。不过梁攸尚想是这么想的,但等封行成抬起头来,他立刻做出了强忍恸色的神情,“忝为人子,却只能看着母亲如此,本王……我、我实在是……惭愧。这般苦闷、却无处诉说,只能放浪形骸,聊以排遣愤懑。”封行成深深叩首伏请:“殿下怎可如此消沉世事?便是为了贵妃这多年隐忍,也不能退避啊!”梁攸尚:呵。他半垂下眼,敛住眼底讥诮。先不说前朝人心尽丧,连玉京城破的时候,都是百姓喜迎王师。就说他娘如今身为太妃、人居人在宫中,他这边倘若真的有异动,第一个死无全尸的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是多狼心狗肺,才为了这不可能的“前程”害死亲娘!虽然心底这么想着,但是梁攸尚面上丝毫不露,反而像是大受感动似的往前一步,极亲切地执起了对方的手,“该当如何,还请先生助我!”………………梁攸尚在一副“复谋大业、对成朝皇室同仇敌忾”的语气把对方这些年的谋划给套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开口感慨,“先生隐姓埋名、多年筹谋,真是辛苦了。”封行成当然叩首:“殿下言重,为谋大事、这些苦算不得什么。”梁攸尚摇头,“我先前不知先生身份,让您在府上多受慢怠,如今想来甚至不妥,我该亲自奉茶扫榻,厚待先生。”封行成大惊失色:“殿下不可啊!这都是些身外虚礼。如今诸事未成,如若府上有异,极易为那贼帝所察,不可擅自行事!”“先生说得有理。”梁攸尚这么说着,却是上前一步,坚持道,“但若是只换个住处,还是使得的。”封行成还待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并非被梁攸尚的诚意打动,而是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此刻正插在他的心口。手柄上的雕琢精致、装饰华美,在锋刃出鞘前,看到的人多半会以为只是一件好看的装饰品罢了。和它的主人极其相似。侧切的伤口大概还有一部分扎穿了肺叶,血液从口鼻处溢出,封行成怔怔愣愣地抬头,像是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梁攸尚却已经收起了全部的表情,神情冷淡地看过去。他是有多想不开,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复辟一个早已末路的前朝?况且,他虽说对成帝感情复杂,但是对前朝末帝可是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真要选个爹,他也更愿意选前一个。涌出的血液浸透了手柄,但是因为上面繁复细密的花纹,让握着匕首的人不至于手心打滑,梁攸尚手很稳的转了一下刀锋,送了对方一个痛快。……福意进来的时候,先是被满屋的血腥气吓了一跳,看见那边的尸首后又愣了下。但是他很快就敛下表情,低声,“奴这就去处置。”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梁攸尚的身份如此,总有些前朝之人来暗中接触。事关重大,还不能被他人得知,梁攸尚只能亲自解决,而后续处理也只能交给亲信之人,福意对此经手得多了,也不复最开始的失措。这会儿听到福意这么说,梁攸尚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只是在对方出去之前,又递过去张纸,吩咐:“查查这几个地方,你亲自去。”虽说有前朝旧人贴上来是常事,但是这次却棘手得多。这可不是撞上来个小喽啰,开口就是“求殿下复国”,这人在向他道明身份之前,是真的做过不少事的,要是被揭出来,恐怕全得栽在他头上。得在被人发觉之前,处理干净。但是这“处理”过程,到底碰到了意外。……韩王府在京郊新置了一个庄子,却不想那卖庄子的人其实是私卖主家家产,这庄子其实是锦国公所属。锦国公当然不认,但那人卷了钱远走高飞,韩王府也不甘白白受骗,于是两方就争执起来。这说起来也是常有,但奈何这次闹起来的两方一个是皇亲贵胄,另一个是一朝国公,事情理所当然的闹大了。想想前后的原委,梁攸尚也觉得胃疼。封行成的经营中,这庄子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据点,梁攸尚本来准备买下之后,暗中处置了,但是没想到居然闹出这么一桩事来。他根本没想跟锦国公府闹大,一开始是好声好气地商量着的。奈何锦国公不愿意啊!虽说成朝立朝不久,但如今的锦国公其实已经是第三代了。老锦国公随着先帝征战多年,成朝立朝没多久就病逝了,留下的长子承袭爵位,也颇得成帝信重,但是后者前些年也因故病逝,再袭爵的便是如今的小锦国公。和能征善战的祖父、处事谨慎的父亲不同,这位小锦国公是个真·纨绔。他非要和梁攸尚争一个庄子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年少时心慕一女子,结果那女子对韩王(的脸)魂牵梦萦,对相貌平平的锦国公世子却很不买账,被惹得烦了,还颇说了些不客气的话。年少慕艾的小锦国公破防了,这仇就这么结下了。而他注意到这庄子也不是因为庄子本身——想也知道,能被前朝余孽当作据点、又让底下人私卖的庄子,在主人那里必定很没有存在感——他就是单纯地在找韩王的茬!梁攸尚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他在这里面真的很无辜!但事情都已经闹到这地步,本来一个不起眼的郊外庄子都快成了玉京顶流了,梁攸尚就更不可能放任它落到别人手里了。万一被查出个一二三来,他就完了。可再这么争执下去,又要被人看出不对了。小锦国公不依不饶是因为情伤,但是韩王府可一向不爱与人起龃龉。兜兜转转,这事最后求到了芙蕖宫这里。梁攸尚提的请求也很简单,他想请卢皎月出面买下这庄子。卢皎月这次身份的原身虽然是在宫中长大,但是从根子上说,她其实是出身勋贵圈子里的。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由卢皎月出面,小锦国公必定卖她一个面子。这事说起来就是个举手之劳,都不用“病中”的皇后亲自出面,只要卢皎月点个头,随便指个宫人去说两句话的,事情就了结了。而多数时候,这种帮人点小忙的事,卢皎月都很顺手去做了。但是这次却有些许不同。卢皎月听完紫绛的转述后,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她拧着眉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韩王府的人还没走吧?”紫绛:“是,人还在外头候着。”卢皎月:“我见一见他。”简直太奇怪了,韩王府会对一个庄子不依不饶?梁攸尚又愿意为这点小事耗费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