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的出声打断陈帝,他当即收回了视线,笑道:“知改这是哪里的话?快、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领命起身。
久跪起来确实有点眩晕,卢皎月轻微晃了一下,顾易有所察觉地扶了一把。
顾易一向不是在外人面前亲
近的性格,更何况这是迎驾的时候,他只飞快地扶稳了人就松了手,但担忧的目光却忍不住落过去。卢皎月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顾易跟着松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圣驾上。
这是长久共同生活带来的默契。明明除了袖摆的遮掩下那一瞬的碰触,并无其他任何亲近之举,但眼神的交接、无言的信任,无一不诉说着亲密。
陈帝看着这一幕,眼神幽暗了些许。
冯力德从刚刚陈帝的目光落在顾将军的夫人身上就觉得不妙,这会儿更是脸皮微微抽动。要论揣摩陈帝心思,他数第一没人敢数第二,要说陈帝刚刚只是“有点兴趣”,那现在就是“很感兴趣”了。
这些心思于转瞬之间走过,冯力德垂了垂眼皮就收拢了全部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陈帝身后。
又听着陈帝带着笑询问,“这位是?”
顾易携着人上前一步,“内子卢氏,见过陛下。”
卢皎月也跟着行了半礼,“妾身见过陛下。”
陈帝:“久闻顾夫人巾帼,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妾不敢当。”“陛下谬赞了。”
陈帝大笑:“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人和知改都是这般谦逊的性子。莫要妄自菲薄,有此巾帼是国之幸事,也是朕之幸事……说起来,夫人守城之功,朕竟忘了封赏,实在不该。”
封赏其实是封了的,只不过赏的是顾易的退敌之功,守城之事就在圣旨里被浅浅地提了一句。大概是朝中人也觉得,一介女流,不值得单独封赏。
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事二赏的道理,卢皎月自是拒道:“陛下将戍卫边境的重责托付顾家,妾身既然嫁入顾氏、保边境安宁便是分内之任,不敢当陛下赏赐。”
这番推拒被陈帝态度强硬地驳回。
不管在哪里皇帝都是任性的,陈帝既然说赏、就没有让人拒绝的道理。
虽说迎驾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点小插曲,之后倒是没什么特别。
陈帝一脸追忆往昔地在顾府里逛了逛,顾易随行帝王身后,当个一点儿也不称职的捧哏。要不是有冯力德在旁边拼命圆话,好几回场面都差点谈崩了。
卢皎月:“……”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顾易在陈帝面前的样子。
这不对劲。
顾易虽然话少,但并不是没情商,相反他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锐,如果想的话,绝对不会让对话陷入冷场。
她忍不住略微疑惑地看向顾易。
后者注意到这注视,轻轻偏开了下视线。
卢皎月恍然:他是故意的。
臣子自污不是什么稀罕事,有时越是功劳在身越需如此。顾易的性格做不出什么强抢土地、纵家仆在外欺男霸女的事,那就只能在帝王对他的印象上做文章——做个看起来没有情商、四处树敌的孤臣。
但从门口强硬的赐赏就可以看出来了,陈帝可不是什么从谏如流、能听得进去不合心意话的明君。
顾易这一朝不慎、就会彻底触怒陈帝的行为,简直是在走钢丝。
……
回宫路上。
陈帝倒是一脸正色地和冯力德说起了封赏之事,煞有其事地询问意见,“卢氏功劳在身,该当厚赏。你以为何如?”
冯力德连连堆笑应“是”。
他一贯会揣摩上意,别说陈帝在顾府门口露的那点意思了,就单说陈帝现在的询问对象,就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陈帝要是正经想要封赏功臣,该放到朝堂之上,让百官议一议,那是光明正大、谁也抹不掉的战功,但是陈帝这会儿和他这一个内宫阉人商讨。
冯力德可不管这会不会让人寒心、又有没有什么不妥。他只知道讨好了陈帝,让陈帝顺了心,他才会有好日子过。
当即满脸堆笑道:“陛下说得极是,只是这卢氏到底是女子,按照平常官员赐赏,恐怕不合对方心意。陛下一向体恤下臣,不若比照官员品级换成后宫份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