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训还要再倒,卢皎月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对面人问:“好点了?”
卢皎月轻点了下头,声音很低地“嗯”了一下。
周行训稍微松了口气,却又问:“刚才是怎么了?”
他知道阿嫦不会把“博州造反”视为一个“好消息”,但她刚才的反应也太不对劲了。
卢皎月缓了下气息,才略微哑着声,“姨母前几日送了方红丝砚到宫里、是表兄游学过青州时所得,我一向喜欢这些,她才特意送进来。又让人带了口信,说表兄在外一年之久、已经动身准备返回长安……”
其实是卢皎月是先让人递信问的郑家情况。
虽然周行训那天开口就是“宰相”纯属发疯,但按照这时候的习惯,郑家照顾她这么多年,如今她做了皇后、理当有所回报。倒也不是为了外人眼中如何如何,郑家的二子都算她是看着长大的“弟弟”,是出去玩都不忘互相带礼物(郑淳的那方红丝砚明显是给她的)的姐弟兄妹关系,她本就非常愿意帮忙。
但是却没料到,在等到对方回到长安之前,先一步听到了博州反叛的消息。
从青州回长安,如果沿水路而行,必定经过博州。
若遇乱兵,是带多少家丁护卫都不管用的。
在北方打了这么多年仗,周行训对城池地形只会比卢皎月更熟悉,听到“从青州回长安”,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阿嫦你别着急,博州尚未起兵,送信一来一回也有时间,如果兄长送信时已经动身离开青州,说不准现下已经过了博州地界,不日便会回到长安。”
卢皎月白着一
张脸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郑淳在外游学是会给家里寄信的,卢皎月如今身在宫中不方便收信,但是萧氏显然并非如此,那句随着砚台送来口信里的‘五郎也差不多到博州’可信度非常高。
虽然卢皎月没说,但周行训也能从这态度中猜出一二。
他伸手过去,把卢皎月不自觉攥紧的右手手指掰开,强行把自己的手塞进对方掌心,另一只捧住了卢皎月的脸,让她不得不看过来。
卢皎月几乎是被迫着和周行训对视。
她第一次这么长久地直视着那双眼睛,和他身上那热烈到近乎灼人的气质相反,这双眼睛是冰凉的、冷静的、带着无比清醒的理智。
“阿嫦,他不会有事。他是世族子弟,在朝中又无任职,马公纬没有任何理由为难他,为难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周行训的声音很平,神情也非常稳。
在这样过度平静的情绪感染下,人心绪也跟着平稳下来。
然而还不等卢皎月松口气,却听他接着道:“就算他碰巧到了博州,恰好遇到了乱兵,也没那么可怕。他既在外游学,必随身带着护卫吧?阿嫦,就算是乱兵,也是欺软怕硬的,他们多数时候都不会去动带着刀子的人……要是运气不好,真碰上马公纬发疯,强行掳掠过路壮丁入伍也无妨。识字的人在军中很少,他不会被扔到战阵的最前面……”
卢皎月:“……”
她听出来了,周行训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这种时候就算不说“不会有事”之类的套话,也没有做这种假设的吧?又是“乱兵”,又是“被抓壮丁”,是生怕人不够担心吗?
但偏偏是这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将种种可能性剖析明明白白地摆到了眼前,居然奇异的让人安定下来。
看,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
而在叙述者平静的语气中,这些事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皎月紧攥着周行训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松下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