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车票上浮着一层浅淡的、令人不适的鬼气。
车掌的上半张脸被黑色的帽檐遮住,他的脸色非常苍白,步伐缓慢且虚浮无力,拿着剪子在乘客的车票后剪下一个小口。
票剪得很快,他向着钟离伸出手,“……请出示您的车票。”
钟离将车票递过去。
剪刀清脆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攀附着无形的丝线与他连接在了一起。
车票被递还,钟离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张鬼气骤然旺盛起来的车票。
浓郁睡意侵袭而来,列车上的所有人都坠入了黑甜的梦境里。
·
这里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归离原。
如此悠远的旧日,此刻又重新在眼前鲜明起来,其中滋味难以言明。
闹市里人声鼎沸,有人冥思苦想要如何制造出更为轻便的文字承载体,有人在思虑要如何建出更牢固的房屋,还有人在河边钓鱼。
四个夜叉拉着幺弟在众多摊位中穿梭,兄姊健在,魈身上的苦寒气也没有那样重。
归终和留云正在争辩谁的机关更胜一筹,为此来到他的面前,一定要让他立刻评个高低出来。
那时他还是摩拉克斯,半点也没察觉出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在一番公正的比较之后,摩拉克斯宣布归终更胜一筹。
几乎被他埋葬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翻了出来,饶是钟离也不禁恍惚了一瞬。
“摩拉克斯?”归终皱着眉,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不满,“回神啦,发什么呆呢?快说说,我和留云的机关究竟哪个更好?”
钟离猛然从回忆中抽身。
归终与留云的机关样式他都记在心里,不需如何思考就能将其中的奥妙之处说出来,于是他对着两样机关每样都进行了赞美,最后以“各有千秋”为定语,为这一出争论做了结尾。
归终和留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是摩拉克斯?你把那个严肃正经的老古板藏到哪里去了?”
钟离失笑,只好转移话题,“说起来,若陀到哪里去了?”
“他去马克休斯那里讨要美食了。”归终一撇嘴,嘀嘀咕咕,“真是的,再吃都要胖成什么样子了……”
“背后说人坏话,我可是听见了。”熟悉的身影从身旁传来,钟离微微侧目,龙王抱臂站在那里,很不服气,“我就吃那么一点,怎么可能会胖?”
归终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听见若陀的辩解,留云心底疑窦丛生,“本仙觉得小甘雨也没吃多少啊,为什么她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好好吃饭,说什么,会滚下山去……”
若陀噤声。
故友就在眼前,钟离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许是他不同于往常的缄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在场三人的目光都向他转移过来,脸上都是明晃晃的疑惑。
钟离却回头,再次将尚且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归离集烙印进眼底。
每次路过归离原,他都能从那荒芜且杂草丛生的废墟中还原出眼前归离集的样子,一般无二。
他的记性确实很好。
钟离的声音溢散在风中,“能再见到这一幕,倒是意外之喜。”
·
再睁眼,还是那截寂静的车厢,只能听见车底与铁轨碰撞的金属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