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要做的便是等待。
张文典躲在一块岩石之后,等待了一天一夜。他时时盯着海面,直到眼球酸涩,泪水不自觉地沁出,也不敢眨上一瞬。
终于,第二日,那水流果然又来了,深潜于海面之下,飞速地向张文典下网之处靠近。
张文典的心揪了起来。在那一刹那,无数种可能从他的心中闪过——它会察觉异常,从这路径绕开吗?它会力大无穷,将渔网转眼撞破吗?它会从海中跃起,直飞到天上吗?若它真的飞出来了,会立刻对张文典发起攻击吗?
然而,来不及设想这些问题的后果,他只见那道水流的速度分毫未减,直直地撞入张文典设下的拦网之中!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没有一刹迟疑,张文典手脚利索地将拦网瞬间合拢,又以礁石为支点,奋力拉起!
他知道,他是绝不可能将那怪物一下子拉出海面的,只有等它在网中挣扎够了,体力几乎消磨殆尽,才有一线的希望。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怪物的力气。在他试图将拦网的刹那,那怪物似乎觉出了事态的不妙,当即剧烈地挣动起来!
张文典被手中的网线带得踉跄几步,若不是及时拼尽全身的力气,用脚抵住礁石,几乎要被那怪物带入海中!
——直到很久之后,张文典才知道,若不是那只化蛇在之前被将军所伤,尚未复原,张文典是绝不可能那般轻易地捉住它的。
他用双手紧紧地拽住渔网,不停拉锯,与之僵持了不知多久,耗到他整个人精疲力竭,天色擦黑,那怪物才渐渐不动了。
张文典用他浑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化蛇拖上岸,不敢耽误片刻工夫,紧紧地缠住渔网的网口,寄在一块镂空的礁石上,才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他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尽黑。那化蛇仍在挣动。张文典寻到一块石头,隔着渔网冲着它的头用力地砸了几下——不知那伙人想要它是活是死,张文典也不敢真下死手——只砸到它的挣扎微弱下来,便将它拖上了船。
等他回到海滩上时,那一队将士驻扎的营地灯火通明。许是为了提振士气,化解接连找了几日的疲惫,所有人都仍在帐外歇息,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饮酒喧哗。
张文典就那么拖着网中的化蛇从他们之间走过,走到哪,哪里便安静下来,直走到被所有人环绕的最中心,那领队的中年将军的面前,把化蛇放下,抱拳行礼道:“在下听闻诸位将军正在附近海域搜寻一只怪物,也不知是不是我网中这一只,还请将军笑纳!”
那将军在座上端详了他片刻,脸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声音笃定地道:“你是那个卖糖水的小贩。”
张文典心中一惊。他前几日从未与这将军接触过,对方却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他镇定镇定心神,答道:“是。在下闲时会做些小吃四处贩卖,主业乃是渔夫。只不过见诸位将军似在附近搜寻些什么,又偶然捞到这样一只奇物,才特来敬献给将军。”
那将军却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不必解释。本将军欣赏有勇有谋之人,也欣赏直率之人。”他定睛看着张文典,“你这般能耐,做个渔夫可惜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张文典心下一横,道:“我想随将军一起离开这里,以后常伴将军左右!”
那将军眼也不眨地道:“好!本将军准了!明日辰时,你来这里找我,我带你去王都!”
张文典就这么乘着飞马来到了王都。
王都的一切都如此繁华,让人眼花缭乱,张文典却恍若不觉,一头扎进了先生叮嘱他切要远离的术法世界——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仲将军特意请了一个人来教他术法,带他入门。
尽管在回到王都之后很少能再见到他,但张文典一刻也不敢忘记他的知遇之恩。
或许是因为他在海边向他们套话的手段,又或是因为他地位的出身,周围的同侪有时会排挤他,在他经过时窃窃私语,称他为“那个打渔的”。
但张文典并不在意。他只想尽快磨练自己,或许有朝一日,能真的如他许愿的那般,成为仲将军的左臂右膀,时刻追随在他的身边。
人皇殿给的津贴不少,又有术法可遥遥传物,张文典将大部分钱都寄回了家里,送妹妹出了嫁,帮弟弟娶了亲,又领着父母搬出了那个小渔村。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直到哪一天追随着那个令人景仰的背影,上某个不知名的战场征战。
可是,仲将军突然召唤了他,道他要交给张文典一个秘密的任务,道他从未以人皇殿的身份露过面,是执行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道他想让他潜伏进与人皇殿对立的另一个机构,名叫镇异提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