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两人早就私定终身,但他们也早知首富不会轻易认可,而现在,这个承诺就近在眼前。
画师枯坐一夜,终究是答应了少女的要求。少女在病中消瘦了许多,更显得弱柳扶风。在这最后一张仕女图中,她原本的一双明眸如烟笼雾罩,似喜非喜,落到纸上,竟是望之摄魄!
而在完成这画之后,画师便消失了。
少女终于得偿所愿。但或许是缠绵病榻的时间太久,又或许是不知情郎为何离她而去,过了不到半年,她还是撒手人寰。
首富哀恸至极,给女儿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请来了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又请了城中所有的和尚道士为她作法。而就在作法时,有个道士突然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道:依他女儿此时还残存的魂气来看,其实早在死前许久,她的魂魄就已不在体内了!
首富心痛之下,越想越不对,当即花了重金差人去查那画师的底细,查到最后,赫然发现,他所画仕女图中的所有妓女,无一例外,全都在画完一年内暴毙而亡,死前不吃不动,尽似失了魂魄!
只是一直不曾有人在意,才没人发现其中的关联。
首富不明白看上去深爱女儿的画师为什么要害她,又想起那些画像,便去找高人叩问,想求一个解释。而求到最后,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原来这画师的画技是如此巧夺天工,竟骗过了天地鬼神,让他们以为那仕女图里的,才是画中人本身,以至于摄走了□□的精魂。
“……阿弥陀佛,所以这位施主在书画界还有一个美称,咳咳,恶称,名叫——‘画魂’。”
“……”
在一片安静中,张文典竖起三根手指:“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什么时候变成你给我们讲了?第二,你是全程听墙角了吗,连‘痴等寺外’、‘枯坐一夜’这种细节都知道?而且为什么要在寺外等,为什么不去她家门口等?第三,你们这些画画的都有什么毛病?乱画一通然后随便送人是你们的习惯?”
不空没理他:“总之,传说里的就是这样一位人物。”
木清似乎仍沉浸在他讲的故事里,呆呆道:“所以说……这些女人的魂魄,是因为他画得太好,全都被吸到画里了?”
不空郑重道:“正是此意。”
木清蹙起眉:“那为什么他非要画得那么好呢?为什么不画差一点呢?”
“做不到的。”
“为什么?”
“木施主,小僧请问,你呼吸能否只呼半口?作画一技,对一心投身其中者而言,早就如同呼吸融于骨血,岂是刻意能改之的?而且,如果那样做,只怕是既对不起画,亦对不起人罢?”
“……”木清接着问道,“那为什么合眼图可以,睁眼图就不行?”
“因为所谓的‘目为人之精’吧。”谢丰年嗤笑两声,转而问苍殊道:“敢问大人,他的通缉令里是怎么写的?”
苍殊淡淡道:“犯人苏之涯假托作画,掠魂害命,罪大恶极。”
木清面露惊奇,歪头看了看不空,同情地道:“这还……挺简练的啊?”
谢丰年放声大笑。
不空一噎,懊恼地摸了摸鼻子,嘟哝道:“情之所至,人所共通,你们这些不懂画的人懂些什么。”
张文典摸着下巴问道:“你看过他的画?”
不空不动声色地瞟了苍殊一眼,苍殊垂着眼,恍若不知。
“怎么可能。从他被通缉之后,他的画也全都被收禁,早就不在画市流传了。”
“怕是在黑市里千金难求吧?但假如有人出上万金,还能没有?”谢丰年嘲道,“这城里这么多名家富贾,就没有人悄悄地邀请你去鉴赏一番?”
张文典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对了,这画,镇异司里是不是也收着几幅?”
“……小僧那纯粹是为了研究证物!纯粹是为了研究证物!”不空狼狈地叫了起来。
顾山青一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问苍殊道:“那这位‘画魂’现在在哪,大人可知道?”
苍殊点点头:“他就在城郊公主祠。我用妖力困住了他,但他逃入了画中。”
张文典问:“逃入了画中?”
“不错,”苍殊道,“我的部下亲眼见他逃进了公主祠的壁画,因此我才来找不空大师。”
不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好画有灵,这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寻常的事。”
苍殊又问:“大师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抓住他?”
不空沉吟片刻,道:“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是将画全部毁去,他没有了依托,自然就出来了。但这个法子就算苍施主认可,小僧也绝不同意。不能把他逼出来,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把人送进去了。此事须得小僧和顾施主合力而为,请稍等片刻,小僧做些准备,看可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