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守卫们将大剑都举到了那异兽的鼻子底下,大剑仍然自岿然不动。
砍也砍不动,赶也赶不走,聚集的人还越来越多,他们怕再生异变,就直接差人来问君殿请叶一了。
顾山青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这听起来倒像是戈兕兽。”
戈兕兽长尾如戈、又属雷兽,是以名戈兕兽。虽是稀有异兽,但是性情一般温顺避人,传闻在王都附近的群山就有,只是奔跑的速度极快,普通人很难看到。
叶一叹了一口气:“不错,正是一只丢了幼崽的戈兕雌兽。”
她认出那是一只戈兕雌兽,又见它行为如此异常,便立刻找来了戈兕幼兽的图谱,询问周遭的百姓有没有见过,果不其然有人指认。那幼崽就在一片废弃的院子里,但要抓住它,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等终于将那幼崽放归到城门外,戈兕兽果然不再撞门,母仔二兽转瞬消失在城门外的夜色中。
听到此处,顾山青不禁咬住下唇,忍住笑意。
让堂堂镇异司的叶司台,在人君宴的晚上费尽心思地去抓一只戈兕兽幼崽,折腾个人仰马翻,实在是很有创意——顾山青丝毫也不相信那幼兽是自己跑进王都里的。
果然,叶一又叹了一口气,道:“然后你猜我在那幼崽的背上找到了什么?”
“什么?”
“连理枝的木灰。”
顾山青恍然大悟。
连理枝乃是一种稀有的藤木,所有的枝叶都是并蒂而生,且具有一个奇异的特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相隔千里之远,其中一枝损毁了,与它并蒂而生的另一条必然也会同时损毁。它的名字也正是来源于此。
连理枝用在此处,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定时装置:以其中一枝制成隐气符贴在戈兕幼崽的背后,再找准时机销毁另一枝,那戈兕母兽就会准时嗅着幼崽的气味赶来捣乱。
怪不得昨夜叶一再次现身时显得身心俱疲。
顾山青不自禁生出一点同情,同情、又好笑。
“先不说这个了。”叶一对这段经历似也颇为不忍回顾,道,“君上一早就把答应给你的宝贝送过来了,你来看看。”说着指了指桌上一个细长的木盒。
木盒入手温润,十分精致,一侧有一个铜扣,稍稍一拨就能打开。
顾山青向来不怎么以外物喜悲,但思及此物乃是念君所赠,一瞬间仍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掀开盒盖,只见木盒里躺着一支朴素的木簪,是再寻常不过的款式,看起来在路边小摊几文钱就能买到,价值甚至比不上装它的木盒。
顾山青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念君赠送给他的是金玉珠宝,就算有养魂之效,他怕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客居的那一角小小院落实在是供不起一尊大佛。
叶一也觉得这木簪新奇,催促他道:“你快试试。”
顾山青不好推脱,松开发带咬在嘴中,在脑后粗粗绾了一个髻,用那木簪固定住,一边绾一边心道不妙:这可真成了牛鼻子道士了!
叶一问他:“可有何不同?”
他左右转了转脑袋,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暂时没有,或许要戴一阵子才能感觉出来。”
叶一点头道:“君上说此物可温养魂魄,就不会有假,你用着吧!”
这便将此事落了定。
至此,该说的说了,该拿的拿了,顾山青一转念又想起何非最后时声嘶力竭的样子,还有绕不开的“山南苗家”。然而想问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终于还是给他抿了回去,只道:“叶司台,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一道:“你说。”
顾山青道:“我想去何非的住处看一看。”
叶一沉默片刻,长长一叹:“他的东西原本该收作证物,查查有什么线索,但如今他人死灯灭,君上不想追究,你替他收拾了也好。”否则,也不会有人前来领取。
最后一句叶一没说出来,顾山青却听懂了。
他行过礼往外走,就在要迈出一剑堂大门时,突然听叶一在身后道:“你放心,无论是针对念君的刺杀,还是山南苗家的事,我都会去查。”
顾山青脚下一顿,没再回头。
何非就住在镇异司的厢房。
厢房不在镇异司主院院内,要从假山后穿过一道小门、一段回廊才到,分隔成一个个小间,镇异司里的人若是还未成亲或离家太远,只需稍稍交一点月金便可住在此处。
顾山青找掌管杂事的朱伯要了钥匙,由他领着来到何非门前。朱伯欠身行了一礼就走了,顾山青却立在门口,脚下生了根。他和何非明明只是打过照面的关系,却有些提不起勇气去开门。
大约是因为何非已经魂飞魄散的过。